【读书周记】曾戈：《活着》读书笔记

 

“活着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余华在自序中如是说道。

11岁那年第一次看电影版的《活着》，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龙二被枪毙前对福贵声嘶力竭喊的那句话：“福贵，我是替你去死啊！”“哼，死的好，谁叫你出老千！”当时的我想，“福贵的运气也太好了，这就叫祸福相依吧。”后来，有庆死了，被墙压死，凤霞死了，难产而死。凤霞大出血，张着嘴却喊不出声的时候，我的眼泪哗哗地掉，我想这大概是我看过最惨的故事了。

14岁那年第一次看原著的《活着》，翻书的时候感觉每一页纸都滴着血，我看到了一个更惨的故事。提着鞋脚踏晨露，活泼可爱的有庆，被抽血活活抽死，读到这我不敢往下看了。我颤颤巍巍地翻回前一页，读了一遍又一遍，我想我肯定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细节，有庆最后肯定没有死，肯定是一个误会，蹦蹦跳跳的有庆肯定是不会死的。可是他就是死了，被抽血抽干而死。我把书摊在桌上，自己抱着头瘫在书上，那节晚自习我就这样趴在桌上，我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有庆死时的惨状。第二天再接着阅读，每一页渗着暗红的血，翻一页就有几滴飞溅出来。再后来，凤霞死了，家珍死了，二喜死了，苦根死了。到最后，就只剩福贵和那头暮年的牛，在夕阳中渐渐远去，晚霞中飘荡着福贵的歌声：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合上书页，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福贵。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逝去，如今孤苦伶仃，却能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向一位陌生人讲述自己一生的故事，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只是在村口唠唠家长里短一般，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痛苦和悲哀，反而是无尽的释然与舒畅。当时我想，是时间冲淡了福贵的一切，时间把他少年时的疯狂浪荡，中年时的悲惨苦痛，老年时的仰天长叹都冲走了，他什么都忘却了，只留下了花白的头。现在看来，这想法并不完整。

16岁，我又一次打开这本尘封着血与泪的黑色封皮的《活着》，却再也嗅不到11岁的眼泪和14岁的血，福贵让我感受到的是幸福和勇气。

人物的死，现在读来，仍旧是悲伤，可却也能释怀了。余华的笔下，他们都死的很“干净”，不拖泥带水，余华一句话就把他们写死了，没有哭哭闹闹也没有锣鼓喧天。想来，是因为死并不是“活着”的主旋律，死就是活着的一个句号，活着才是应该去注重的。

跳出了人物死的悲哀，你就会发现，书中都是蜜糖般的幸福。有庆收到糖后，除了自己，他还给家里的其他人分了一小堆，又时不时的从这一堆拿出一颗放到那一堆；二喜在第一天上门回去时，福贵和家珍失望这一桩婚事办不成了，结果第二天二喜带着工人来装修房子，让福贵又惊又喜；二喜娶亲那一天敲锣打鼓好不气派，整个家里都是喜气洋洋的；苦根在面馆前拉住福贵，大声叫着：“我不要吃面。”，调皮可爱暖足了福贵的心。如此种种，福贵生活中从来不缺少幸福。

但却也从不缺少悲剧——将美的事物打碎给人看，正是这些悲剧，造就了福贵的勇气。不管遭遇了什么，他都没想过去死，就算想上吊，也不过是“和自己赌气”，他总是能在悲剧前抬起头来，继续向前走。第二次把凤霞送走时，他回心转意，“就算再苦再难我也不会把凤霞送走了”；他在夜晚偷偷跑到有庆的坟前哭诉，只是为了不让家珍担心；医院的停尸间他去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领自己的至亲至爱之人的冰躯。但他从未想过放弃活着，相反，他活得比以前更热烈，更热情。这就是勇气，如罗曼罗兰所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岁月并没有冲淡什么，它把苦难刻在心上，留下深一道浅一道的疤痕，它让人认清生活，认清生活中的幸福与悲伤，认清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福贵并不是释怀了，他是看清了。他曾经拥有世上最好的父母，最好的妻子，最好的子女，最好的女婿和最好的外孙，如今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了，足够了。他体验过了最深的绝望，便不再惧怕一切的苦难；他认清了生活，为了活着而活着。这便是勇气，这便是英雄。

11岁那年，老师对我说：“你现在可能看不懂，五年后你再去看，你就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十年后你再去看，感受又会不同。我现在三十岁了，可是每年看的感受都不同，都会感觉有些东西在脑海里翻涌。”

这是真的。

经历越多，《活着》就越让人感触不同。11岁我悲伤于人物一个一个的离世，14岁我感受到书中的残酷和痛苦。如今，经历渐长涉世渐深后再来重翻，我感受到的是幸福和勇气。就像福贵，越往后，便越明白活着的含义，也就越能释然地面对生活。

未来，几年或是几十年后，再翻开这本书我会想什么呢？交给未来去头疼吧，只是肯定又是另一种感受，“有些东西在脑海里翻涌”。即使到如今，我还是没懂老师的那句：为了活着而活着。可能也永远弄不懂，经历这东西可遇不可求。

不过还是要好好去生活，带着11岁的悲伤，14岁的残酷，16岁的幸福和勇气，带着英雄的福贵，好好去生活。

人嘛，为了活着而活着。

曾戈 2017.8.13大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