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驾到]邓国庆:行进

我谈的不是往事,不是烟云,是乐曲。

 

――题记

 

从故乡到县城,总是有一段距离躺在那里,纹丝不动。约莫两百多里的路,划开了两方的水土,也划开了爷爷奶奶的家与我们的家。一年来也就只有寒暑假的时候,父母得空,便带上我去看望他们。

 

我晕车,母亲也晕车,父亲只好用摩托车搭着我们母子俩。

 

从外公家门前那个小小的院子开始,母亲提着大包小包,还把一些轻巧柔软的东西往我怀里揣,又将车后小小的载物箱塞个扎实,用绳带捆着,这一切都安置好后,轮子就开始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辅就的地面上滚起来了。

 

过了河街,过了长沙路,又过了还未被划成公园的湿地,我们总算告别了故乡的地域,在难以预知的乡村公路上,我夹在父亲的后背和母亲的前胸之间,尚有一点可活动的空间,便反复偏着脑袋,观看着眼前的风景不断变换。左边,是南方的水田在明媚夏光中闪着绿色和黄色的光,远处的青山仿佛巨人般俯瞰着世间,却也常被不知畏惧的白云遮蔽住双眼;右边,是零零散散的稀落的人家,全是因水泥所筑而呈现出干燥粗糙的白色;阳台上晒着寻常人家该有的衣服,发散出平淡生活的气息;顶楼上还有单独的灶房,以及因熏制腊肉而染成黑色的墙壁。公路旁侧偶尔也有两三个行人,或是穿着蓝色校服的皮肤灰黄的学生低着头,亦或是背篓里搁着一大捆干柴的老婆婆弓着腰。

 

这样的一切风景从我眼前滑过之后,在父母的谈话声渐渐小了之后,我便陷入了移动的梦境之中。听人说,在车上小孩子是不能睡觉的,或许母亲也知道吧,但她却并未叫醒我,我丢失在梦境里,也置身在现实之中,于是梦便呈现出边界的痕迹。我仿佛仍侧着头,观看着风景,也仿佛的确闭上眼囚禁在头颅里;我仿佛处于静止又静谧的无棱角的空间之中,却又仿佛成了一条来回游动于父亲和母亲正谈论着的嘴巴之间的鱼,这的确是一场奇怪的梦,我梦见正在行进中的我,也梦见了黑鸽;我梦见之后噙不住,眼泪的我,也梦见了往昔;就在梦仍要不停变演下去时候,父母的交谈声在我听觉里明朗起来了,一如我慢慢睁开双眼时明朗的光线。

 

梦既然已做到,那醒了就得忘记。我又一次看见眼前的活动的理所当然的景色,又觉遗憾,遗憾过了,我便又真正恢复了精神。我嚷着打断他们的对话,问行程还有多远。

 

母亲说:“快一半了吧。”

 

我当即泄气了下来,屁股都坐麻了。恰巧远处又出现了螺旋式的公路,我的眼光又新奇了起来。一圈一圈的,不断地旋。每一次旋动便会产生一股弯曲的风,携着山林的味道。海拔不断地上升,树林也就更多了起来,气候也就更凉爽了罢。头上的绿色中偶尔传出鸟的叫声,在密密枝丫的间隙里和下面空荡的空间中愈发空灵。从植物身上流出的寒气浸润着我的肌肤,我也仿佛泡在碧绿的潭水中,竟从心里潜出了些许恐惧;但毕竟这恐惧也太过微小罢,我也并未告诉我的父母。仰视着他们,他们正以成人的视角欢欣着。

 

上坡,便得下坡,从阴森的空气中逃逸出来了罢,便又行进在平地的公路之中。来到一段公路之前时,该路段并未呈现出过多的东西,在我们眼中仅是“一点坑洼”罢了。但当眼睛不是太好的父亲绕过某个坑洼之后,猝不及防地,前轮的侧边已抵达另一个坑洼的边缘,接着就是打滑,摩托侧偏,我们便一起摔在了路上,在我倒下的瞬息之间,我看见父亲己将一只脚立在路面上,另一只脚虽还搭在车上,双手却已紧握着车把――他显然无事,而我也分明地感受到,母亲的温暖并未消逝,我的身后仍然稳固着――我便放心的倒下了。至于我怎么样,也许蚂蚁从高空中落下来可以解释吧,最后我们三人都安然无恙,在母亲对父亲半恼半喜的抱怨中,我们又从车轮上出发了。

 

快到县城的时候,有一段特别坎坷的路,感觉就像是往快要凝固的黄泥土中插上许多石块,而更为戏剧性的是,右边是稍向左倾斜而杂草丛生的山崖,左侧是时时有嘈杂的流水声和激烈的撞击声的黄色河流。河流不大,应是条小河,但在我历经岁月而被浓烈的回忆色彩反复涂抹的回忆中,它却成了我印象的“黄河”。在“黄河”的激烈而又澎湃的言语中,在母亲以“动感地带”来称呼这一路段中,在父亲顶着头盔毫不懈怠的背影中,我的思绪又模糊了。仿佛又要重做途中的梦,甚至还着重做过去与未来以至我这一生的梦似的,我包裹在曼妙而奇异的世界中,如在果核中安稳熟睡的小虫。

以至于多年以后,当我再回忆起这段岁月的时候,孩提时代的幻影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珍重的温暖,使我不得不怀疑现实存在的必要性。仿佛所有美好的事物都眷恋过去一般。那时的时光被拉扯成无数在阳光纷飞下纯白的五线谱,轻轻挪动,便是一曲悠扬的赞歌,便可网住飞鸟的歌声。

 

但愿往日的行进依旧。

《[萌新驾到]邓国庆:行进》上有1条评论

  1. 喜欢你的叙事节奏——不疾不徐;
    喜欢你的叙说风格——不温不火。
    小小少年,这样行文,应该算是一种文学禀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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