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想,多想触碰一幅他的画,哪怕一次也好,不,一定要是油画,让纸尖触上那颜料涂抹不匀的坑洼之处,就好像拂过他画纸前那一道在阿尔灼烧的肌肤。因为只有那样才会和他有一点点接近,是隔着百年时光与他相遇,就好像我是那个执笔在田野上挥笔即画的人,而他的泪坠在脚下那块光洁亮丽的大理石板上,终他一生也该未有的软弱,在21世纪的奢华前放肆哭泣。
就像是从前幻想着在盛唐与李白擦肩而过,如今我多想,哪怕成为的是他的甲乙丙丁,只求在19世纪阿尔的农田里,与他沐浴同一道骄阳。
我不愿成为乌苏拉或凯,我羡慕的是玛高特,因为他说:"要紧的是爱,而不是被爱。"想到他曾那样炽热地爱过她,我就嫉妒得发狂。我从未妄想过,得到那样一位奇才的爱,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但求的,不过是,我能够于茫茫人海中寻到那一缕孤独的灵魂,然后尽我所能,去给他温暖。但若我真的是玛高特,也许我会和她走上一样的道路——服毒。因为痛苦,压抑与看不到的光明。几无人如温森特般坚韧,历经艰辛仍不改初心。多数人会在饥贫交加中当了手中那只画笔,重归那道平凡的人生。就算他放下一切与温森特私奔,也是一定会退缩的——他们之间终究没有爱,只有一种给予与接受。她会发现一个艺术家的疯狂,一个男人的陋习,一个穷人的拮据,一个40岁从未婚配过的女人,她脑中该是白马王子的故事,会一一被他打碎,她虽不致如克里丽汀品行恶劣,却也两败俱伤—— 何况她已发觉温森特的心思,才会有那一丝讥讽的微笑, 倒不如离开吧,玛高特,留一丝的念想,成就一个温森特·凡高。
温森特这一生好似未有过什么幸事,可我若有幸成了他身边这样一位推波助澜的人,我亦会含着泪,将那个历史上的角色演尽—— 我掐着手心,在海牙的古比尔店中对他说:"你压根不是做艺术家的料";我会仰着盛满泪水的眼眶,笑着撕毁他七幅石膏脚画作,我会让秘书代理,写下并寄出那封我自己从未看过的解约信,我会咬着嘴唇,当着妹妹玛高特的面一字一句,用最狠毒的话咒骂他,我会忍着喉咙冒出的腥味,在风中不住地去讥笑他——因为只有有了苦难,才铸就了那个温森特。
就像凤凰浴火重生,温森特也在苦难中成长。
没有经历过这些,他温森特便一如那些年市井中的小画家,生前身后皆不留名。
他的善良,色彩与苦难,是他拥有的最美好的东西,也成就了独一无二的温森特。
红颜薄命,天妒英才, 37岁的温森特逝去,留我,留以今人,唯有透过玻璃后在温室中的明艳与笔尖一抹惨淡的文字,纵我深爱着他,也只能隔着时光遥望,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