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一只麻雀翩然而下
粗鲁地挡住我投向远方的视线
和飘去的思绪
我如何盼她离去
却好奇于她曼妙的身姿,小巧的倩影
舍不得她脚下的树木
她一动不动
却在眼波流转中左顾右盼,神采灿然
那是自然的风景
为什么以此种方式收买我世俗的心
我再移不开羡慕的目光
她却在我失神的瞬间展翼
只留下她脚下的树木
远方不会再飞来一只我所钟爱的麻雀
来招惹我年轻的憧憬
天空上一个黑点频频回首
一群麻雀隔着窗户,嚷嚷着
落在最高的那株林木上嬉戏地看着我
我讶异于此刻
我竟没有一丝感激和欣喜
玻璃的界限竟是如此明晰
儿 子
晚霞低低地照着,把一地凌乱的光辉撒在白杨树林里,映在渺无边际的碧亮的湖上,湮没了,在深深的水底里溅起了几分波澜,现出五颜六色的彩华来,煞是好看。微风在淡红色的浅晕中带了些许酡红,像醉了似的,低下头来轻轻地吻过林的脸颊。
林悠闲地坐在船上的躺椅上,手里握着一把鱼竿享受着自己难得的假期,却并不看浮漂,目光随意地投向远处秀美的山川,一边看似悠闲地品着啤酒,一边却拧紧了眉头。心头有些发紧,唉,心脏总有些不舒服。林用他宽大的手掌用力擦着自己的胸腔。“作为高鹿集团的老总,我可没有生病的机会啊。”林暗暗地提醒着自己,一边为自己对命运的无能为力而无奈,一边为自己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凭着自己的汗水一步步爬上这个位置而自豪。“儿子?爸爸?”林的心一沉,这两个普通的词却刺进林的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地方“爸爸……”天色黯淡了,霞光悄然一跃,隐进了厚厚的云层,细雨便轻轻地飘落了下来。
林的爸爸是个农民。这是林对父亲唯一的印象。当然,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这是最客观的事实,但林并不相信这一点,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四岁的时候,亦或又是五岁的时候,林被查出了风湿性心脏病,当然,这是林自己猜测的,似乎也是必定的显然的事实。然后,林也记不清了,他只记得父亲背着他,背着他,走过了泥泞的小道,走过了崎岖的山路,走过了荆棘的林间,来到了城里,车水马龙,五彩缤纷的城里。接下来的故事是阿妈告诉他的。阿妈是城里有名的大夫,那一天,她正准备下班回家,却看到诊所门口躺了一个孩子,那便是林了。林沉沉地睡在诊所旁冰凉的台阶上,一动不动。阿妈虽然家境并不富裕,但善良却使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决定收养这个可怜的孩子。从此,她就像呵护亲生儿子一样把林养大了。林也晓得报恩,他本来就聪明,又勤奋好学,踏实肯干,年级轻轻地,才三十出头就做了高鹿集团老总。林这么用功还有一个隐藏的原因——他一定要成为天之骄子,他一定要找到自己的父亲,让他知道自己绝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病秧子!但是,过多的后力让林本就脆弱的心脏更加不堪负重,埋下来了深深的隐患。
雨下大了,“啪啪”地打在广阔的湖面上,风忽地就冷了起来,刮得小船瑟瑟发抖,林的思绪从遥远的记忆拉回了面前的一切。老渔翁戴着一顶破旧的尖尖的斗笠,弯着腰在那里清洗挂着水草的船网。他苍老雄壮的声音传入了林的耳朵“下雨喽,得进船避一避了!”林烦躁地把手中已经捏变形的啤酒罐丢到水里“随便。”一遍撂下一句冷冰冰的话,一边大步踏进了船舱。老渔翁也走了进来,从舱里拿出一根饱经风霜的像他一样破旧又苍老的烟管,用柴火擦然了,美美地吸了一口,又气定神闲地把烟吐了出来。霎时间狭小的船舱里烟雾缭绕。林不由开始细细地打量这位老人,老人起码七十岁了,却只穿了一件破大衣和薄薄的几件衣服,虽然身子骨还是极为硬朗的,他的脸被岁月刻下深深的沟壑,但两只铜铃般的眼睛却炯炯有神,宽大的手掌上满是茧子,林发现他手骨有轻微的变形,想必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庄稼人。
老人吧破旧的大衣脱了,摘下了斗笠,抚了抚自己花白的头发,也开始打量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他的眼睛也亮极了,闪着年轻人特有的希望的光芒;他的脸清瘦,显得有些苍白,但并不让人觉得没有精神。伴着昏黄的灯光,倒像小说里的落难公子。老渔翁忍不住开口了“要是我儿子还在的话,估计他和你差不多大吧!唉…”
“您儿子?”林的好奇心被老人点燃。
“说来话长了,”老人把烟管在船头磕了磕,又吸了一口。“那是在他还只有五岁的时候,乡镇医生查出了我娃有心脏病,我急呀,卖了家里的田,又卖了父母的房子,背着他去了城里看病。我现在还记得那山路,我走得慢啊,心里头又着急啊,一步一步地,整座山上就只听得见我儿子心脏跳动的不规则的声音,唉…”他说着又点燃了最后一口烟“到了城里头见了大夫,她却说我的钱不够!我着急啊,却不知道怎么办。在城里头找遍了所有医生,却把我儿子丢了!我哭啊,闹啊,又去城里每一家医院找我的儿子,却怎么也找不着!我花光了所有的钱,在城里流浪,像疯了一样。三年以后,我心如死灰,我还能怎么样呢?于是我只能回来,回来!我这个该死的爸爸,儿子,我对不起你啊!……”老人浑浊的泪走眼角溢出,一边紧紧抓住桌子,双脚一边用力踩着船舱,使劲地大喊着“老天爷啊,我这辈子从没有做过亏心事,你怎么偏偏就不对我睁开眼睛呢?”
夜色渐浓,笼罩了船的周围,浪头激荡着船舱,发出微微合拍的呼啸声。林的心头却似一团乱麻“我真是被阿妈捡回来的吗?难道我是这位老人的小儿子,这怎么可能!”林用力地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位悲痛欲绝的老人,一边脑海中比较着自己和他的五官,一边捏紧了拳头。暴雨在窗外肆意地打着,滂沱着,卷着狂风和巨浪,把小船摇得晃晃荡荡。
这一夜,林和老渔翁都辗转反侧。
阳光终于姗姗来迟地照在了林的脸上。林吃力地睁开了眼睛,翻身坐了起来。他太着急了,急着赶回去把自己的身世向阿妈问个清楚,他给了老渔翁很多钱,老人坚决不接受,他便把钱塞在了老人的枕头下,与老人辞别。他坐到了另一个小艇里,大声地向老人呼喊着:“钱在您的枕头下,保重!”他深深地再看了老人一眼,仿佛要把他的相貌永远地刻在心里,老人也深深地看了林最后一眼,那目光里有不舍,有感激,仿佛还有一分慈爱。
当林赶到医院时,阿妈已经躺在了床上,看着自己无比热爱,又无比疼爱自己的阿妈,林突然有些恍惚。再看一眼阿妈的脸,那最亲切最熟悉的脸庞竟有几分陌生。林不敢想像老人向他说的话——如果那是事实的话,那会有多可怕!阿妈突然睁开了眼睛,慈详地看着林,轻轻的说:“娃,过来,有些事阿妈不得不跟你说了。”林心头一凛,挪到了阿妈床前。阿妈摸着林的手,说:“阿妈老了,要离开你了,有的事瞒了你很久了,现在你长大了,阿妈也必须告诉你了。”阿妈从床边拿出一张微微泛黄纸笺,递给了林。林颤抖着读出了声:
林,对不起,妈骗了你很久了。
你不是妈捡来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一个中年男人焦急地带着他的儿子来找我看病。他儿子的二尖瓣闭锁很严重,以他的经济承受能力完全承担不了治疗费用。我一生没有儿女,看着活泼可爱的孩子便起了歪念头。终于,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而不是我以前告诉过你的善良抱走了你。
后来,当你的父亲失神落魄地来找你时,我的心不诠的绞痛,我强忍着痛苦告诉他很遗憾你不在这里,甚至假惜惜的安慰他一定会找到你的。于是,我一边帮他找你,一边去小心翼翼地把你藏了起来。你不知道我有多矛盾!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他!可我不能说,不会说,也不敢说!
对不起,林。这些事我不想让你知道,但你又不得不知道。我想告诉你:我很愧疚,但我并不后悔。
永远爱你的阿妈
林哽咽着哭了出来,然后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