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周记】夏睿敏:读《雪国》

雪国里,你可以读出寒冷而温情的天气,你可以读出作者变换的笔法,你可以读出渴望被爱的痴情女子,你可以读出复杂交错的情感,你可以读出细腻凄婉而无结果的爱情,只要你愿意,你都可以,甚至更多,在这里,飘在近乎悲戚的声音里,藏在拨琴美人冰冷的黑发里,埋在这一片茫茫的雪国里。

初拿到封页干净简单的《雪国》,心里甚是惊喜,一来是初次看日本文学,好奇兼有,二来是书不太厚,满以为一两天便可以“刷”完……只消一两页,时光转换,简洁对话,朦胧叙景,便使我昏昏然,只知故事大概讲述什么……周三开会前的一会儿,社友们都抱团而坐,纷纷议论《雪国》的内容,聊及背景渊源,人物关系,情节发展,情感主线,“物哀”文化——我猜大概是这样的——不断抛出问题,又有些不太确定的回答出来。问答间我发现了我未曾想到之处。偶然瞥见一个社友在扉页上草草记下了些人物关系,意象以及她自己的感受疑问,我有些感悟,虽然我也做一些旁批标注,可终究是散乱的,对于节奏轻缓的《雪国》来说确实需要记录更集中,更清晰些。就算对于其他的书如此做也应是无害的,不知这可否算作读书的感想。

又重读一次《雪国》,前前后后地翻,扉页上斜斜的写着些东西,很是麻烦,不过脑子里的故事算是清晰了许多,并且不再感觉川端康成这老人家写东西懒散,像老得走不动了,而是慢慢发现它埋藏着雪山乡村中慢生活的惬意。有高兴的时候,只是浅浅一抿,有悲伤的时候,也不至于使你哇地一声哭出来,他像是叫你看着那痛苦是冰棱慢慢划破你的手掌,殷红的血一滴一滴落下来——你还是哭不出来,气咽在肚子里,比哭更难受!

川端康成的眼睛很犀利,或者(请允许我说)很专一。一旦抓住了人物的某些特点,便不再放手,特别是以外貌来暗示人物的性格,若拿驹子来说,最具特点的便是其乌碳般的头发,共提了不少于三次,还有她白得雪似的后肩颈,是柔美的标志。

这一黑一白,那么近,又那么远,对比如此强烈,反差怎么会不大。这样矛盾而统一,何尝不是驹子她自己?既然不爱行男为何还是甘心为他挣药费?既然认为叶子是包袱,为何文末抱头痛哭?既然生性自由为何甘为艺伎?既然痴于岛村为何放手任离?

驹子是一团火,各处都无法掩去她的光芒。不论是从激昂拨琴中,还是封存已久的日记里,无知而单纯与岛村的对话中,川端康成都无法掩示地把她塑造成在茫茫雪国里,燃着无限生活热情的女子,好似没有什么会熄灭她。

驹子是一团火,可惜她生活在雪国里,有些东西会被她照亮,可有些东西注定会被她吞噬。“灯火就这样从她的脸上闪过,但并没有把她的脸照亮,这是一束从远方投来的寒光,模模糊糊地照亮了她的眼睛的周围。她的眼睛同灯光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在夕阳的余晖里飞舞的夜火虫,娇艳而美丽……”第三次读到这里时,心中一紧,这是对叶子漠然的眼睛的描写:“灯无法照亮脸庞”“寒光闪过”冷色调的“夜火虫”……不断暗示着,似乎从他们四人相识开始,悲剧的结局就已注定了,火是要融了雪的。而后他大挥笔墨把叶子写得静雅闲淡,有如一片飘零的小小雪花。纵身一跃——不,不,她的动作根本没有那样大,“像个玩偶一样”落下来没有发出声响,又因为“这些方净是水”,没有扬起一点尘埃,像她往常一样无声无响,连死也一样,她落在“刚蔓延开的火苗和死灰复燃的火苗中间”(注意这里是火),像雪一样,如此安静,飘零,融化得一滴不剩。

叶子是可悲的,行男何尝不是,临终都未见所望之人,岛村何尝不是,徘徊之间失去了叶子,伤害了驹子,被生活所困,被雪国慵懒所拖,借他人之身才感到生活的热情,可谁知道驹子黑发下又生多少新白发呢?三弦琴声中蕴藏多少伤悲?——她得到了他所想要的吗?只消一句“徒劳”,全清零。

文末,火场的火被灭了,我猜,驹子的也快熄了罢。

捧着书,捏着薄薄的一页不知作何感想,大到生命之间的碰撞,小到雪花的消融,——哭不出来的,似一把小小的匕首缓缓地划在心上,无力争驳,忠情也好,自由也罢,判不出什么对与错。只道是命运,这是上帝喜欢的巧合。

或许有不慎密的思考吧,只是时候不早了,且就此搁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