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杀害一个人,你偷走了一条性命,你偷走他妻子为人妇的权利夺,走他子女的父亲。当你说谎时,你偷走别人知道真相的权利。当你诈骗时,你偷走公平的权利。”阿米尔父亲的这一席话深深地击打到了我的内心。
一
第一次读到这本书时,我觉得我像是在倾听阿米尔的自我告白——一个懦弱的灵魂的独白。
他迷茫,他内心摇摆不定,他在他自己孤独而又纠结的内心世界里徘徊,不知何去何从。他渴望他爸爸的爱,他想得到爸爸对他小说的赞赏,他希望爸爸能够陪伴她一起出游……可是他不敢,他怕——他怕看到爸爸嗤之以鼻的样子。
他不敢光明正大地争,就只能悄悄地偷。
他把哈桑仅视为是一个哈扎拉仆人,他从未带哈桑与自己的朋友一起玩过,他拿哈桑是文盲而暗自教哈桑错的文字。他偷走了哈桑成为她真正的朋友的权利,同时他也偷走了哈桑获得知识的权利。
他看见了小巷里发生的一切,却袖手旁观,他的害怕他的懦弱让他光冕堂皇地认为哈桑的厄运是为了某个崇高的目的。他偷走了小巷里发生的一切,连同他罪恶和愧疚的心理,埋葬在那一天里——那天他拿到了梦寐以求的蓝风筝。
他把手表和钱悄悄藏到哈桑的被褥下,他想逼着哈桑离开,他偷走了哈桑的尊严和信誉。最让我心痛的是——他的帮凶便是受害者——哈桑。
他逃离阿富汗,他把回忆埋葬,他亲手偷走了自己的过去。
他从未为哈桑真正的哭过一次,即便是他拿石榴打哈桑,即便是他诬陷哈桑的清白,即便是他看着哈桑乘车转过街角,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他从来没有过。他哭,好像都出于他对他的罪行夜不能寐的罪恶感。
哈桑他为何不反抗呢?我不理解不明白。难道他不应该亲手把这个“小偷”缉拿吗?可能正是因为我对哈桑行为的不理解,他在我眼中才显得格外单纯善良吧——我真的难以原谅一个因为自私而对我施以身体乃至精神上的暴行的人——哪怕他是主我是奴。我做不到像哈桑那样,为一个伤害自己至深的人,千千万万遍…..
在我钦佩哈桑的同时,我心疼他。他在处理他和阿米尔的情谊的时候,他从来就是那个退让者,是那个把所有委屈心酸拧紧肚子里的小孩——尽管阿米尔和他本身便是主奴关系,但我还是抑制不住地怜悯和心痛。在我看来,他对阿米尔,就像他发现一个“小偷”潜入他家,要偷走他本就一贫如洗的家中最珍贵的东西,但他不把小偷撵出屋去,他对“小偷”毕恭毕敬,他从来不表现得委屈或者愤怒——又或者他并不只是“不表现得”(私心让我希望他只是没表现出委屈和愤怒,因为我实在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一个孩子在知道自己在被受欺骗时还没半点委屈没半点气愤,还善良单纯地到甘愿付出?况且他还只是一个孩子。我无法想象,唯有心疼。)他竟然把最珍贵的东西捧在手心里,微笑着把它送给“小偷”,送“小偷”离去,还说着一句:“外面风大,好走。”……
二
战争是最大偷窃者。
不知是从哪里看到的这样一句话:“一个人死,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过是多了一座坟墓,但对于相依为命的人,来说却是整个世界都被坟墓掩埋。”
而战争,让世界多了多少坟墓,多了多少活在被坟墓掩埋的世界里的人?
战争,被胜利者冠以美名,被战败者痛斥谩骂。不管这一场战争在历史上是多大的里程碑,是一群人或者一个名族的解放,又或者挥起的是正义对抗邪恶旗帜。无法否认无法抹去的是,有数不胜数的人在战争的炮火下变成一淌血,流入历史的长河,染上血红的颜色。
多少手无寸铁的人为战争陪葬,与世长辞?一个战争的胜利,需要多少血肉之躯去填满?
战争就像是饕餮,所及之处都被它贪婪地吞入肚中。城市被摧毁,家庭被拆散,生命被殆尽。或许战争不是偷窃者,它是光明正大地在抢劫掠夺。侵入一个国家的血液里,用炮声震破血管,用刀枪划破血管,促成一个机体的衰竭,一群细胞的死去——一个国家的衰竭,一群人民的死去。
我仍记得书中卡莫死去的那段:“卡莫的父亲盘腿坐在围观的人群的中间,身体前后摇晃,亲吻着他儿子死灰的脸。‘他没气了!我的儿子没气了!’他哭喊着。卡莫毫无生气的身体躺在他父亲的膝盖上,他的右手软软垂着,随着他的父亲来回抖动。‘我的孩子!他没气了!安拉,帮帮他,让他活过来!”
一个生命,在逃亡的过程中就这么逝去了,一声不响地死去了。没气了。三个字,对于浩大的战争而言,多么微小,多么卑微,多么无力。这几个字载着多少悲痛!原来,当我直到某场战役的死亡人数时,我常常“无动于衷”,因为我根本无法知道,他们是如何逝去的,死的多壮烈或者多么凄凉?但当我看到这一段时,我的喉咙突然哑了,涌上来的是涩,哽住我的嘴鼻,让我有点无法呼吸。我才知道那些逝去的人们,有多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无声无息地没了下一口气。战争的手指掐着他们脖子,轻轻一碾,没有前兆地,就没了。多么直接,多么沉重。
生命的脆弱真的禁不住战争的炮火。
战争是最大的偷窃者,我们却不能能控诉它,立它的罪。什么也挽回不了。
多么可悲,可多么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