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日本文学,果然,文化不一样,文字不一样,写作的表达方式不一样,精神的传递方式不一样。很多不一样,但都在我面前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每一庄奇谭都活色生香,很是诱人,但当巧合来临时,我不自觉好奇又害怕,当背后的隐隐绰绰的真相不被挑明地藏掩在细节琐碎处时,我要细读多遍才敢确认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明白后尚且心有余悸,感觉一颗心终于落地,感叹,啊,竟是这样!
比较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短篇小说剧情荒诞夸张者众长篇小说少有运用此类笔法,然而两者表意效果对主旨的表达相差无几,我想这边是荒诞、巧合作用在短篇小说上的目的。短篇小说短小精悍,不能想长篇小说那样悬念伏笔一个接一个,也不能娓娓道来,它要的就是用最少的文字,写出最深刻的道理,于是夸张情节便必不可少,同时即是剧情不谢实际,读者却大多买账,毕竟咱看短篇小说看的不是故事而是其间丘壑。因此,短篇小说也常被改编成小品相声等,二者都包含夸张、荒诞、幽默的元素,又都要求表达出辛辣的讽刺和批判,以及作者发出的呼吁。
日本短小说又与欧美等西方短小说不同。欧美短小说以契诃夫为代表,擅长幽默中荒诞,荒诞中讽刺。日本短小说以本书为例,荒诞但不幽默,处处见巧合,巧合间又使人不解,却细思极恐,恐惧背后处处是人性的真实。再加上,日本文学从不掩饰性这一为主流所压抑羞辱的原始欲望,少了很多伦理上的压抑,多了令人不愿承认万分抵触的真实,更加直面地表现人性,欲望既可爱又丑陋,逃避既保守又阴暗,不爱既可怜又无奈……
村上笔下即使到处是别有用心的巧合,也丝毫不突兀,不做作,有点欧亨利式意味,同样都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过欧亨利把巧合放在结尾,村上用巧合把短文推向高潮,欧亨利把凡事都说的那般透彻,把真相揭露得完完全全,而村上遮遮掩掩,留给读者很大的空间和回味,让人一遍又一遍地深思这究竟是想表达怎样一个主题。
每个故事的主人公都是不安的,他们都在寻找着生命中某种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一个人真正找到。所以,大家都在路上。所以主人公在生活现实的压力下正被孤独感、失落感包围着。村上将人从宏大的现实中剥离开来,从而更好地关注和审视人生以及人性本源。
你想回避这一事实,想把它塞进心底的小黑洞盖上盖子,尽量不去想难堪的事,不去看讨厌的事。在生活中把负面情绪扼杀掉,这种防御性姿态成了你这个人的一部分。是这样的吧?但这使得你无法无条件地真诚地由衷爱一个人。
这是品川猴对瑞纪说的一番话。品川猴是只盗名字的猴子。文中,几个看似不相关的事情串联起来,像破案一般抽丝剥茧。偷名牌的竟是一只猴子,猴子居然还会说话,猴子说,每个人的名字都包含一些阴暗的东西,自己偷走了名牌,带走了一部分好的东西,同时也带走了坏的部分。瑞纪的阴暗面是从小在家里不受喜欢,导致长大后不能真心的爱别人。 最后她的名牌找到了并继续生活下去,这也意味着她是认识并且接受了自己生命中最黑暗的东西的一类人,另一类无法接受的会像松子一样自杀,接受的坦然面对的,可以继续生活下去。
同时,有着独特能力的心理咨询员版木女士应该早就看透了瑞纪的问题,但最后把秘密说出来的还是品川猴。可见,就算是能说人话的成了精的猴子,也终究是猴子,成不了人。对于刺痛别人心里最痛的那个部分的东西,人是不会说的,说出来就伤了一个人,那样也许就连朋友都没法做了。
短时间里我的人生风云突变。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什么,没被甩离那里。我怕得很,怕得不得了。那种时候我没办法向别人做什么解释,觉得自己好像要从世界上滑落下去。所以我只是希望别人来理解,希望有人紧紧搂抱自己,不要什么道理什么解释,通通不要。可是没有一个人。
世界上很多人都有过这样内心独白,因为每个人都或曾经,或正在,或将要不安。把自己关起来的人最渴望的是一个懂他的人,“关门”,要么出于自卑,要么出于自负。屈原曾叹“举世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这是赤裸裸的自负和孤独,然而,他又那样向往君王懂自己,有那么一个人懂自己,而随着希望的落空和绝望的蔓延,他决绝地结束。对于危险的未知和本性上的贪生,使人们产生不安,但往往有极端的人一边贪生怕死,一边毫不犹豫地主动拥抱死亡。没有人懂自己的世界等同于荒无人烟,鲁滨逊在荒岛上即是无人为伴,亦有他饲养的鹦鹉与牲口为伴,精神上更有圣经相陪,他的努力亦不会错付,明日还充满盼头,他的孤独是孤独不到骨子里去的。而屈原即使置身充满人类的社会里,孤独是精神上的,刺骨蚀心的无方改变的孤独。所以孤独的种类不同,二人的结局不同。
没有什么人喜欢孤独的,只是不勉强交朋友而已,因为就算那样做也只有失望而已。于是我关闭我的语言,关闭我的心,深沈的悲哀是连眼泪这形式都无法采取的东西。——村上春树 《挪威的森林》
就是这么一回事。
而 《东京奇谭集》也就是不安这么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