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格尔街上的人,都是平凡、卑微甚至可笑的,但在那个边缘化的殖民时代,我却认为他们都是生活中的英雄。
他们中很多人都对生活有着热切的希望,有的找到人生的理想,有的还未,但不约而同地在做同一件事,寻求自我的身份认同。
这原本是个轻而易举的事,但对于米格尔街上的人来说,对于边缘化的被殖民的一个闭塞小镇上的居民而言,是艰难甚至于不可能的。
外界不认同他们的存在,与资本世界而言,他们是模糊了的一个统一的文化符号:人民。是的,他们的文化被殖民经济削减得所剩无几,他们丧失了精神家园,希冀从外界获得认可。
这样的现象在书中随处可见,例如伊莱亚斯,他屡次参加剑桥高中的结业考试,却屡战屡败。是他不聪明?不是。“伊莱亚斯的脑子好使着呢。”是他不努力?他日夜学习,连考数年。但为什么实现不了他当医生的理想?因为他是米格尔街上的学生,是特立民达岛上的居民,是殖民地的人民。最后伊莱亚斯寻求身份认同的努力全被推垮,由医生,到卫生检查员,再到米格尔街上的贵族——清洁马车的司机。他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米格尔街。固然这里反映了殖民人民无法改变其边缘群体的地位与受压迫的命运,但是,我常想,是经由外界认同的身份更真实,还是自己内心认定的身份更真实?伊莱亚斯选择了前者。如果他再勇敢一点,独自修完医生所需的课程,那和他拿了结业考试二等的人又有什么差别呢?何必要结一张网缚住自己呢?我们固然要讽刺当时评判标准的不公,但也应思考为何要拿一个不公的标准来反复度量自己呢?
也许这归根于文化吧。特立尼达作为一个贫穷落后被殖民的小岛,自己的文化当然薄弱,从中生长出的人更易受外界压力的打击和摧毁。就像树一般,文化是根,植根越浅,当然越不稳固。反观中华民族,有陶渊明、李叔同一般的人。他们的社会身份高贵风光,是各时代的风云人物,但他们最终都卸去了世界给他们安上的华丽的茧,远走高飞,前往自己心之所向的世界。而伊莱亚斯毕生都被一个丑陋的茧所自缚,理想最终缚为了烟尘。这当然怪不了伊莱亚斯自己。我想这样的差异,除却文化还有什么能造成吗?米格尔街那些执迷于自己喜爱事情的人总是很难为常人理解,因为他们固执的守着一个扭曲了的文化下产生的自我认同。但外界压力最终摧毁了他们,更使他们失去自己的特征与光彩。尽管这些光彩看上去是怪诞的。
对自我身份的认同·,他们经历艰辛,最后全部失败。这让我从契诃夫式的幽默和特立民达岛居民即兴编唱的小调里看见了悲哀。
“一个人开始嘲笑自己一直在奋斗的东西,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作者借哈特的话对摩根发出了叹息。作者说,摩根是他第一个遇见的艺术家。摩根一直在研制花炮,想制造出·世上最美丽的花炮,大家却只当他是小丑。最后,米格尔街上的人终于看到了摩根花炮的魅力,“只是摩根再也不做花炮了。”
也许认同感,是定义生命是否有价值的一个重要方式吧,只是米格尔街上的每个以独特方式想让生命闪耀的人都失败了。
“其实也没多长时间。就三年光景,可在这三年里我长大了,开始带着批判的眼光审视周围的人。我不在希望今后成为埃多斯那样的人了。他太瘦弱,我以前一直没意识到他个头是这么小。在我看来,泰特斯·霍伊特也是又笨又乏味,没有一点意思。”
是故事的见证者长大了,跳脱出来米格尔街看米格尔街,是大人们一一变老,最后一个清醒者要带着火种离去了。
“我和他们一一告别,快步向飞机走去。我没回头看,只看着前面自己的影子,一个在柏油碎石路面上跳动着的小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