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周记】李子豪‖《文明的溪流》种子

霜结的柳条扎根在雪原脚下顽固的冻土里——那是龙钟的冬神不经意间蓄起的白色长须,失去柔美的身姿变得精致而易折,像灰色沙砾叠成的工艺品,在北风嬉戏追逐的游戏中被扯得支离破碎,一粒种子也急匆匆地追着。

    它风化成冰雕的干伫立在寒潮里,是过去迎接雨水落地时悠闲的睡姿。

    它冻成冰杖的茎失散在风中,像往日春光乍现时婀娜多姿,只是它更加坚强。

    它结成冰粒的叶敲击在湖表,如从前水波荡漾时轻拂涟漪,只是它更加精致。

而鱼,却不再吐咕噜噜地冒出轻盈的水泡——湖底的它中是瞪大着明澈呆滞的大眼,以一种游动有力的模样被小心翼翼镶在一层幽蓝色的冰窗花上——这是冬日又一件冰雪的艺术品,在凝固的画板机敏却拙劣地仿制着生命的律动。

兴许不只有生命,寒冷的气流惬意地打击着天成的冰锥铃,它们垂挂在岩石的突起间,指引着与柳条走散的一粒种子掉进温深邃的裂缝。他好奇地将豆荚掀开一个小角,四周是铜版画码高大的骸骨支撑起这地下的宝库,栩栩如生的被锢固在冰中的剑齿虎是它忠诚的守卫,寸步不离地保护一些无用的碴子与被展示在冰橱窗上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刻了红色的符号。种子又吃力地将饱满的身子调转了这边儿,望见一座兽骨垒成的王位上,端坐着一位傲慢的酋长,本应数万年前就应腐化的他凭借着冬神不朽的意志,被璧成了完美的雕像,千百个世纪前王者般威严的眼神跨越了时间阻碍,依旧令种子不寒而栗。

连渺小的文明都借着凝固的冰而得以延续,那为何种子还要萌芽,花朵依然绽放,人们顽固地安居乐业,甚至不惧时间在身后紧紧追击。分明不变的寒风中一切都永远美好……

可种子又不是哲人,他一心只想着发芽。在地平线收束了聊胜于无的光点后,他赶紧将豆皮拉得压压实实,美滋滋地做了一个关于春天的“梦想”——

他梦见,自己澎湃的热情让自己纤细的身躯早发,还未盼见春天的倩影便成了冬神的子民;

他梦见,自己消沉的意志,让自己营养过剩的叶错过了春天的朝阳,一觉醒又是冬天;

他还梦见,哪怕自己颤动着在真实的春天里热情满满地活过,时辰一到也只能永别……

可,种子他,还是想发芽……在种子日复一日的呼噜声中,远处湖底鱼依旧呆滞着眼,可那美丽的冰镜,不知何时,悄悄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温热的水雾。

地底的温泉正涌动着,它带着汇成溪流的绿色涓流即将席卷头顶冰雪的天地。到那时,它会冲跨那辉煌的宫殿,全破坏晶莹灵巧的艺术品,会让那蕴含无数永恒时光,生命与文明的冰雪宝库毁于一旦,并留下一潭湿润的泥土与终将凋零的花。

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生命与文明本就应在律动中消亡。

至少,他们真实的存在过。

…….

“什么声儿?”种子被身旁汹涌的水花惊醒,那是龙钟的冬神下葬的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