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忽又重听走西口》
读罢梁衡先生的《忽又重听走西口》,我心中是有些许不认同的。
梁衡先生本人是山西人,对于黄土高原上的民谣应当是极为热爱的。故乡风物于人当然有特殊意义,但我作为一个南方女子,却不免觉得梁衡先生对于陕北民歌,乃至所有民歌,似都略有过誉了。
梁衡先生在文中对民歌毫不吝啬溢美之词,认为“这种质朴之声,直压中国古典的《西厢记》,西方古典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然而愚以为,民歌虽美,但其在文学艺术上的价值与名著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正如《诗经》诚然是我国诗歌的源头之一,但我国文学史上诗歌最辉煌灿烂的一笔,仍是落在了唐代。民歌与名著的关系,正好比原材料与佳肴的关系,新鲜食材如生鱼片者,当然亦可以有鲜肥滋味,但将形形色色简单材料组合加工成的八宝鲈鱼烩,恐怕还是更能体现烹饪的魅力。
而“古往今来有多少专吃爱情饭的作家,从曹雪芹到张恨水到琼瑶,连篇累牍,其实都赶不上塞外这些头缠白毛巾的小伙子掏出心来对着青天一声吼。”则实在叫我替各位古今文人大鸣不平了。这世上何以有作家这一职业呢?因为文学确乎是一项需要专业技能的事情。它不仅求情真,还要求高于情真,要使人感受到从前被忽视的体验,潜入到生活更深刻的层面。想想诸位文学大师呕心沥血苦心雕琢数载春秋,忽地半路杀出几个白头巾小伙儿仰天大吼,便拔得头筹,实在是闻者落泪,见者心酸。
说到这里,又不得不探讨一下什么是最“天然无污染”的爱情。梁衡先生认为“人生识字别扭始”,“真正的爱、质朴的爱最属于那些土里生土里长的山民。他们终日面对黄土背朝天,日晒脊梁汗洗脸,在以食为天的原始劳作中油然而生的爱,还没有受过外面世界的惑扰,还保有那份纯那份真。”我却觉得这里头恐怕有点文化人的浪漫臆想成分在里边了。
《美丽新世界》中“野人”回忆道:有时候似乎之前他并不是真的憎恨波普,因为他无法表达他有多么痛恨波普,因此并不是真的憎恨他。但现在他知道了这些字眼,它们就像鼓声、歌声和咒语。———它们让他有理由去憎恨波普,而且让他的憎恨变得更加真切。
相传仓颉造字时,“天地栗,鬼神哭”,何为也?因为人类从此掌握了抽象思考,表达与传承的能力。爱情是一种细腻的情感———细腻到有时人们会争论它是否只是一种存在于艺术作品中的概念———细腻的情感需要敏锐的心灵去体会。山民中当然不乏有情人,但质朴既可以联系着纯真,也可以联系着混沌。文学有启人心智之功效是不可否认的。至于念情书与向青天吼信天游哪一个更能表达真爱,我觉得全看个人审美了,毕竟有些美是由距离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