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黛玉一声“母蝗虫”,不由得有些悲哀。
诚然,刘姥姥是个俗人,是个小人物,甚至为了维持生计而舍弃了尊严。但她是何许人也?一个“久经世代的老寡妇,膝下又无子息,只靠两亩薄田度日”。七十多的老人,给一群足以当自己孙女的小辈当猴耍,她心中岂会无所气恼?然而,她却不敢气恼。生活二字就那么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直让她喘不过气来,直压得她弯下腰去,直压得她挤出笑来。
我又听见刘姥姥戴花时的那一句:“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儿粉儿的”。
这莫非只是句讨得众人欢心的玩笑话?刘姥姥也曾有过青春,也曾爱打扮得花枝招展,或许也曾幻想过找着一个如意郎君。但她不是林黛玉,不是薛宝钗,她得生活。那一众小姐太太花钱如流水,她只能一文一文地挣。曾几何时,青丝化白发,妙龄变老朽。她早已没了所谓捍卫尊严的资格,上那荣国府攀亲戚求施舍。于是,她被称作“母蝗虫”。
我仔细端详着书页,我看到一众丫鬟婢女,我看到一众轿夫苦力,我看到无数农民。然而,那才子佳人谈情说爱,那少爷小姐吟诗作赋,那大观园灯火辉煌,却找不着那些小人物的身影。
我再细细端详那些个才女。对,她们不俗,从不为了几两银子烦心耗神,成天吟诗作赋、赏花弄草,真个雅致。见了那些乡下土鳖、蛮子粗人,只怕恨不得掩着鼻子绕道走。哦,她们清新脱俗,不食人间烟火,一年到头见不着几个俗人。但假若她们离了府上呢?她们可还能那般不食人间烟火?也不知世上是多出几只“母蝗虫”,又或是几具饿殍?翻到书末,却也是“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
再看那“母蝗虫”刘姥姥,她爱财,她脸皮厚,她俗得很;但是她这人绝不坏。她生活艰难,却不偷不盗不违法乱纪。进了大观园,众人只是几句话就可以打发她,反倒是她给老老少少带来了欢乐。到了后头,更是她救了巧姐,给她寻了处好人家。这刘姥姥不仅不坏,更是知恩图报、心地善良之人。
如此一比较,我反倒更喜欢刘姥姥的俗。是了,刘姥姥的俗,俗得真实。她更似活生生的人,而不只是小说中的提线木偶。在你身边,总有一两个与她相像的人。这刘姥姥俗得可爱,俗得可敬。
我们哪个又不是俗人呢?至少我做不到什么四根皆空,什么圣人无名,我们每个人都总有这样那样的俗念。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是刘姥姥。
这红楼,本就是一场梦,也就刘姥姥这俗人略显真实,这才落得个善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