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悟情:情,不情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红楼一书,谈的最深便是这情了。
何为情种?这情种又有何处堪以成为情种?私认为,情种,也便是有情之人,然人怎会无情呢?由此,情种,是格外有情之人。照书中来讲,这所谓“情种”有两类,一是黛玉这般,情情者,意思是,对于向自己有情之人施以情意,这种常见。二是宝玉这般,情不情者,意思是对于向自己没有情意的人也施以情意,换句话说,就是爱天下所有人。这样的宝玉遇见了这样的黛玉,感受到了不同一般人的情,便相爱甚深。这是必然啊。
所以情就是一种羁绊,尤其是男女之情。这一方面来说,这“情种”,还尤指宝黛二人。
黛玉的情是狭隘的,她的情感仅仅只属于对宝玉的爱。而宝玉的情是博爱的,他对一切女子都有情感,不论是关爱,友爱,或是垂爱,敬爱,都是他从内心所感悟而生出的果效,即为情。用脂砚斋的话讲,宝玉就是“一腔体贴”。三十回时,宝玉在蔷薇花下看到一位陌生女子在雨中用金簪画地,不由分说地就上前去提醒她避雨,注意身体。对一位不认识的女子即有这样细心地体贴,关怀与垂怜,更何况其他的,熟悉的,热爱的姐姐妹妹呢?因此,此时大家都会认为,宝玉与黛玉的悲剧结局,缘由便是这宝玉对女子的多情与博爱了。其实从另一方面讲,并不然。宝玉对于他内心情感的分配,其实是公平的。他对黛玉,是疼惜之爱,是风花雪月的男女情爱,是比对大观园内其他女子的更深层次的,出自于内心的怜爱,是愿与她托付终身的,携手白头的亲情之爱,是花前月下,对她才情的敬爱……他对黛玉的情感,是其他所有女子无法比较的。所以阻挡两人情感的,更大一方面是黛玉对宝玉的独有的情感。黛玉有强烈的控制欲与占有欲——这来源于她对宝玉的狭隘的,深深的情爱,对于宝玉的博爱之情无比的愤恨,她微弱地怨恨着一切与她共享宝玉情感的人与事物——因为她内心的谨小慎微与莫名的自卑感,因为周围所有女子的优秀,更因为她的多愁善感,气郁成结。她总是因为一些细小的事情而牵肠挂肚,生厌的性格与稍加丰富的人生经历使她比周围的同龄女子更加成熟——而宝玉没有她那么成熟,或是心思细腻,他只单纯地知道要对女孩子们好,要给予她们所需要的爱与关怀。这是他们情的不同之处,这两种不同的情感,造就了完全不一样的人物形象,并成为了宝玉与黛玉两人最终的羁绊。
而情即是最浅层次,又是最深层次的关系。红楼中的所有人物,都是由深深浅浅,简单或是复杂的情感交相穿联在一起的。从这一方面而言,红楼中的所有人物,皆为“情种”。浅层次的情感有很多,不论是贾母对于其祖孙儿女的疼爱之情,或是反之后辈对长辈的敬爱之情;不论是府内姐妹相互玩耍陪伴的友爱之情,或是相处之间的敌对之感,厌恶之情,羡慕之感,嫉妒之情……无数情感,丰富了书中的人物形象。而深层次的感情,即是那些无法用单纯的思考而领悟出来的情。有的是穿越伦理道德的情感,是与跨越时代背景的隐晦而又淫秽的情,例如秦可卿,“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她是红楼女子中淫的化身,更是情的化身。她是香国之桃花也,以柔媚胜,行事又温柔和平,她”贫女得居富室”,画梁春尽落香尘。生的美貌多情,宿孽便因其情。——不论是病逝或是自缢,都是因为其淫乱之情,而在美好年华葬送了一生。有的是青少年之间纯真的情感,是纯粹的,真诚的却又混杂着一些靡乱的情感沟通与交流——例如宝玉与他第一个同性玩伴秦钟,他们的情,是干净的,亦是肮脏的……远不止于此,红楼中还有数不尽的人物之间数不尽的深层情感——因此,无论年龄,无论地位,红楼人物皆为“情种”。
情,不情。情种,非情种。如此看来,即使把红楼读上千万遍也无法将其定义下来。而在浅浅读罢红楼后,这所有人物之间的情之深,爱之切,似赐予了这本书无穷无尽的温柔的爱与令人沉迷的力量,引领着世世代代“红学家”沉醉在情的深渊中,上下浮沉。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我的,浅薄而又稚嫩的红楼情感之旅,且始于此,亦止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