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
一、
我还记得小时候的一个黄昏,我站在故乡河街和夹街的交汇处,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世界是这个样子?”那时旁边有一座小小的花园,却什么花也没有开,尽是些草和单调的枝条,以及两三块大石头。这和我的孤独近似。当我孤独地问出这个问题后,我身边的所有事物包括我自己在我的感官中产生了一点异样,感觉这些东西事实上我什么也不知道但十分合理地存在于这个世界、我的意识之中。我突然又迫切地想放大周遭的事物,甚至觉得在小之又小处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那才是世界上的实质,而我现在什么也看不清楚。
在世界的黄昏中,我开始孕育了一个令人发疯的念头:放大。对我来说,世界已经缩得够小的了,我需要的只是放大。我想要放大这世上的一切,包括大的和小的,公开的和隐蔽的,活跃的和沉睡的,迅速的和缓慢的,恐怖的和安慰的,冠冕堂皇的和难以启齿的,属于男人的和属于女人的。这成为了我本性的一部分,或许这也是人类本性的一部分。
没有放大的世界,就只有虚度的我们。
二、
我想要挖掘童年,因为童年隐藏了我的一生。童年里,我有两个最基本的思考。
电视机是我那个时代的象征。有一次当大人们在看电视剧时,我从一旁走过,匆匆一瞥,看见屏幕上有两个女人,而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她们很漂亮”。天呐,“她们”为什么“很漂亮”?我对这一念头好奇不已。我开始回想起那时我遇见过的每一个女人,才发现从某一刻起我开始区分她们漂不漂亮,并由此产生我的感觉。当然,对于“漂亮”的女性,我会打心底里产生好感,或称愉悦感,而对于“不太漂亮”的女性,我的感觉会保留态度,只有弄清她们对我的态度后才会确定我的感觉,但她们为什么“很漂亮”,我却实在答不上来。于是我又发呆了许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我知道她们很漂亮。因为我看过她们。鬼知道为什么。
我想那时大概遇见了费洛伊德吧。
第二个,是发生在我背着书包放学回家后。当我趴在大客厅的窗户上,望着楼房、街道、人和远处的大山时,我想问自己生活着有什么意义。我的大脑在童年中 浑浑沌沌,终究表达不了我看似潜意识的意识,只有当我如今回忆起时才可领会。我们之所以生活着是因为我们别无选择。即使在那个时候我也了解的“死”,是一种我们活人从未体验过的状态;我们无法以自己信得过的状态一一生,来体验这一状态,所以我们宁愿生活下去,除非有一天自然或我们自己决定结束这一状态,去进入另一状态。而我们“信得过的”,即为这一状态下于我们的“意义”。因此意义从来不只是所谓的“为人类”或“为国家”和“为民族”等;只要使我们的确信生活着总比死好的一类事物,即为我们各自的意义。意义既无大小,也无好坏,不受头顶星空和心中道德所限制,凌驾于生命之上。
三、
“人类永远不知道无限是什么。”我站在操场同朋友说。那时我正读初中,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抬头仰望蓝天。天空永远是抬头后在无障碍的情况下所见到的一大片东西,和蔼可亲,却也神秘至极。我突然惊喜于人类思维的局限。譬如宇宙,我们认为其可能为无限,但谁也想象不出无限是什么样子;譬如因果律,人类只能以“因”导“果”而无法无中生“果”。但于这局限中,产生了妙不可言的韵味,让人感受到流过身体的种种自然法则,犹如冰山露出来一角,而时时有水面下的冰块融化经过船只旁。
四、
找到归属感、认同感是美妙的,思想同样如此。高中历史课上,当历史老师讲出“我以及绝大多数人事实上根本不懂马克思主义”时,我在底下激动的想哭。因为在几天前我与朋友开玩笑说:“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当面问政治老师什么是马克思主义。”历史课后的一段时间,我偶然读起《挪威的森林》,发现书中的绿子对渡边读过马克思主义十分钦佩,又一次会心一笑。在当今中国,无人不晓马克思主义,无人不高呼马克思主义,却一来绝大多数人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浅薄的像一层皮,二来马克思主义几乎成为政治纲领而非哲学思想了。
从食堂回来,在绿树参天的校园大道上,我想:说实话,我对马克思主义的了解也十分肤浅――从未读过一部专著,只是从许多零碎的地方看到过。但我却涌出一种难言的欣喜,通通快快地承认自己的无知是一件多么真诚而愉悦的事情呀!正如千年前的苏格拉底,他学识渊博,从而更加了解自己的一无所知。而我,千年后的一个小卒,面对广阔的天地,自己所了解的“无知”是多么狭小呀!
五、
我愿从一只小猪中的世界学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