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一代人》
你不走进农村乡县是感受不到一代人的残息和一代人的微光的。就算当年身在其中的我,也是半知半解。
我的母亲是从乡里迁向城市的半个城里人。父亲则是地道的农民,在他们那个年代生个儿子就像捧了金子一样。尤其是农村,要是一年生不出个男孩就会连着生。女人就像是一个生殖工具一样,一窝孩子非要搞个男孩才罢休。我们家例外,我是女孩,独生子女。
“哎呀,我们小猪仔回来了。你看着脸乌漆抹黑的,跟个碳似的看着都可怜!”这是我从乡下回到 城市听到的第一句话,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家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宽敞,白亮的灯泡照得的四壁发光。家里用的是煤火烧饭,大概也就少了点柴火的香味罢了。
突然从厨房里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哎呀!你看着乡里人,就是不讲究,快!快去洗个澡,舅舅提着菜铲子走了出来,亮白的光打在我的脸上,黑焦中泛起了绯红,我攥着衣角蹑手蹑脚地跑进了厕所。心里计算着:这是城里人的讽刺?还是关心呢?都是亲人是关心的吧!我换了身鹅黄色的裙子,洗完澡出来了“哎呀,这衣服还是脏的呀!二姐没洗干净吗?要不我把我家女儿的先借你穿?”妈妈在家里排老二,小姨就叫她二姐,但是我们家最穷,其实妈妈很勤快,家里没有洗衣机,每件衣服都是自己一遍用手搓的。不像小姨家最是富有。妈妈听了,就转过头来骂我:“还不知个小猪,老是到处乱蹭,搞的脏不拉几的!你以后别给我到处乱抹!”我含着眼泪,心想今天团圆,不哭,不哭。那年我五岁,还不懂人情世故。
此后舅舅因为自己忙,我们家也穷,就把一个南杂店让给了我们开。从这儿开始,我就在家里帮衬买东西的人总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这些都是被逼无奈。那次我爸因为别人买了一大捆鞭炮和烟酒,他就去出去送货。妈妈和我两个人在家里,于是我就偷偷的拿了一捆爆竹,就跑出去找别人玩了。我把爆竹分了一半给朋友,有一个贪玩的小伙伴悄悄地在我身后燃了一个爆竹就贼兮兮地跑了,“啪”爆竹在我身后炸开我吓得一愣,立马就蹲下了,忽然有一个人一把扯起了,我又是“啪”的一下。但是是打在脸上的,妈妈一把我拽回了家,拿起衣架,面赤如虹指着我:“翅膀硬了是吧,拿东西出去玩,不用看店啦!本来人就少,你不知道家里什么情况?你还想我请个人来帮忙,是不是?要不要找个人来供着你呀?”“唰唰”就听见衣架在妈妈手中挥舞的声音。我感觉身上像是有两条地方绽开了一样并不断的蔓延。我咬着牙缩在那儿,不敢叫。那年我八岁,知道什么叫家庭责任。
但是后来我还是会跑出去和他们玩。怕妈妈骂,于是我就和小朋友算计着想了一个办法,让他们都到我家门口来玩。可我还是低估了这一代人。我们一起盘着腿玩斗牛,输了的人要绕大象转圈圈。有一个小男孩儿输了,于是我们就一起起哄让他转圈圈。他捏着大象鼻子转了十个圈,晕头转向的嘭一声,就砸到了水井上,哇地哭了起来,爸爸看见了,立马跑过来抱起他,揉他的额头说痛吗?我要不要给你擦一点药?突然,一个身影冲了过来,一把把小男孩儿抢了过去。把我爸推倒了地上,
“你干嘛打我儿子?”
“老哥,你听我说我没打你儿子,是我看到他摔了,想帮他涂点药。”
“屁嘞,谁信你的,儿子,你说是他要打你?还是你自己摔的?”
男孩儿有点怕畏畏缩缩的说:“是、是这个叔叔要打我。”我听了十分震惊刚想出口辩驳,妈妈拉住了我“老哥,老哥你听我们说,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谁他妈想听你说!”忽然一下那个男子就把我们家南杂店外的摊子给掀翻了,看到这一幕,我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巨响。“别这样,别这样”我哭着大喊,爸爸生气了冲了过去差点要跟他们打起来:“我好心帮你仔你却这样搞,什么意思?”这是街坊邻居好多人都围过来看。他们都指指点点的说这个人就是霸道,但是就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维护我们的权益。后来市行在妈妈的调解下平息了。但是我记得那一天,我一直在哭,一直在哭。那年我11岁,知道了人情世故。
后来爸爸觉得受不了这种市井气息了。于是就放弃了开店,出去打工。我也就跟着妈妈住进了外婆家。
妈妈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开始变得很暴躁而这时的我也到了六年级的关键时刻,马上就要小升初了。但是成绩却一直低迷不前,于是妈妈天天揪着我背英语单词,背语文课文,刷数学奥数题。要是做不好他就会揪着我一直骂,有的时候我要是忤逆她。她还会动手打我,每次在房间,我都好希望有一个人可以来拯救我。但是我迎来的只有外公偷偷把房门关上,让母亲在房间里教训我的冷漠。渐渐的我开始逃避我开始很晚都不回家我想我不想看见他们。
后来进了一个新开的高中,我真的突然感觉好轻松,好轻松,感觉身旁终于没有了人。但是却莫名其妙的有点怀念,家的感觉。有时总会觉得心神不安。突然有一天这种心神不安,灵验了。“叮铃铃铃铃”一阵电话铃响:“喂!么有什么事么?喂!”对面一直没有人讲话,我只听到了哽哽咽咽的抽泣一般的声音。“妈到底怎么了?”“仔仔”听到这两个字仿佛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这是我第一次从她的声音中听出这种语气。“你外公他走了”“走了?”“去哪儿啊?”“去天堂了”这是我第二次感觉脑袋像炸了一样。第二天,妈妈就跑到了学校把我接了回去,那天晚上我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看到那个熟悉的人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他,冷吗?
那天晚上,妈妈抱着我一直哭。她喝了很多酒,我第一次看她喝酒,我也一直哭,感觉眼睛、鼻子、喉咙、耳朵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哭泣着跟我说:“你知道吗?小的时候,你那些文具都是你外公给你买的。他总说:‘以后小猪一定会有成就,她一定可以很厉害,你别小瞧她是个女孩子。你一定要好好的把她养大成人。’你说你小时候有没有怪过外公?每次我打你总是关门,其实他老是因为这件事来找我吵架,说我就知道打人,这么好的苗子要是被我打傻了,怎么办?那段时间我们家太穷了,我老是因为这个而心烦,我每次打你,他都特别生气,特别伤心。特别想护着你,但是我又跟他说你不要影响我教育孩子的方式,孩子的品性才是最重要的。小时候打打,不记仇,这样才能好好教育他的。你外公听了就从来没有干扰过我,但是每次我打你,他都会把我扯出去。先说我一通,然后问我以后要是我们家没有钱,我们家穷,那么以后你上学的费用都有他来付,让我不用管那么多。说我们家总要出个读书人!
那个晚上,妈妈跟我说了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很多我偷偷知道了的。她告诉了我,外公的一生,它们的小时候,外婆的一生,她告诉了我很多他们那一代人的故事。他告诉我他们那个时代被人欺负。懂得忍辱,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半个城里人会知道这么多会知道的比我老师教我的还要多,我从来不知道一个时20世纪初期的老人经历了那么多痛苦,邪恶的事情,却还能像这样安然自若。我感觉我的人生就像是被颠覆了一样。外婆、外公、妈妈他们从来都没有歧视,没有怨恨,没有冷漠,他们只是想教育我,用他们用岁月和伤痕换来的经验。那年我十二岁,知道了什么是人世冷暖,岁月炼人。
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见了外公,梦见了他们青春,三更醒来,看着地上的那个人我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感受?但是我现在想用去年电影《芳华》中的一句话来形容:“这一代人的芳华已逝,另一代人的故事还在继续。”
而作为这一代人的我,现在借了,他们走了一世的青灯。余光中先生曾经说过:“一盏青灯身前身后怎照得分明?”他们走了一世的路,有对,也有错,借着他们灯的指引,我会走上更少的歧途。
相信有一天我的灯也会传下去。也会有一个人像我一样,写着我们的故事。
一代人,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