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的每个角色都个性鲜明,看完《上尉的女儿》后,我趴在键盘前,输入“彼得”,又按下了Backspace键,输入“玛莎”,同样删去了,输入“士伐勃林”,想了想,把手指移向了回车键。
就他吧,反派角色,我喜欢。
写了几段,感觉自己脑中的那些想法,像三教四楼的洗手间按压式水龙头,刚按下去时声音很大、水势很猛,过不了多久就一阵呜咽——没声没水了。
写读书笔记时思路断了,是比盛夏下午14:00电路断了还要恐怖的事情。于是十分钟过去了、三十分钟过去了,一个中午没了。
再写的时候,已经是学期末了。又翻看了一遍自己画出的句段,发现“普加乔夫”这个名字出镜率还挺高。
那行吧,就他了。
写着写着,突然发现自己原本的想法也许错了——“上尉的女儿”这个名字诱导我走入了死胡同,误认为这本书的主线是彼得与玛莎的爱情纠葛。我想这就是我无论怎么溯流寻觅,思路都会在某一个未知的点断掉的原因。
真正的主线,恐怕是普加乔夫的起义。
但是,只见漫天风雪,别的什么也分辨不出了……突然,我发现了一个黑点。
“喂,车夫!”我叫起来,”你看!那边有个黑点,是什么?”
车夫聚一精一会神地望了望。”我才不知道哩!少爷!”他说,坐上了他的位子,”车不象车,树不象树,看样子,还在动哩!如果不是狼,那就是人。”
这是彼得与普加乔夫初见时的场景。
生活中,活跃在各类社交平台的年轻人习惯使用“狼人”一词——意为“比狠人还要狠一点的人”。当他们觉得对方的某一举动或作风十分大胆果断时,就会调侃:“你可真是个狼人。”
而我想说,车夫最后的那句话错了,这并不是一个对立事件,因为普加乔夫不是狼,也不是人,他是狼人。
“你怎么了,少爷?你忘了在客栈里骗去你的皮袄的那个醉鬼了吗?那件兔皮袄子还 是崭新的。那老滑头穿在身上,连线缝都绷裂了!”
我大吃了一惊。的确,普加乔夫很象我那位向导。我认定普加乔夫和他是同一个人,这才想清楚了刚才放了我。人生际遇确实是太古怪,我不能不深感惊愕:送给流浪汉一件兔皮袄子,居然让他刚才从绞架下救了我一条命;而一名在客栈里游荡的酒鬼却能围攻要塞并震惊整个帝国!
当普加乔夫再一次出现在彼得面前时,他早就不是曾经那个雪地里的黑点了。他的起义呈燎原之势,烧到了彼得眼前。他不是流浪汉、不是向导、不是酒鬼,他是农民起义军的领袖,是站在彼得对立面的仇敌。我也不能不深感惊愕。虽然早就料到了雪地里的黑点不会是一般角色,酒馆里奇怪的暗语也让我心生怀疑,但我还是没能想到他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以这样的身份与彼得重逢。
“干什么?”普加乔夫傲慢地问道。
“请看一下就明白了。”沙威里奇回答。
普加乔夫拿了那张纸看了半晌,显出专心致志的样子。”你为什么写得这么潦草,”他终于说,”我雪亮的眼睛也看不清。我的书记长在哪儿?”
一个身穿军士制一服的小伙子机灵地跑到普加乔夫跟前。”大声念一念!”冒充的皇帝说,把那张纸给他。我十分好奇地想要知道,我的管教人想给普加乔夫申诉什么事情。书记长大声一字一顿地朗读如下文字:
两件袍子,一件丝质条纹的,一件细棉布的,值七卢布。
“这是什么意思?”普加乔夫紧皱眉头问。
“请让他念下去。”沙威里奇从容回答。
书记长再往下读:
细呢绿色军服一件,值六卢布。白呢裤一条,值四卢布。带扣袖的荷兰亚麻布衬衫十四件,值十二卢布。一套茶具外带食品盒子,值三卢布……
“瞎扯!”普加乔夫打断他的话,”食品盒子和带扣袖的衬衫有何相干?”
沙威里奇干咳一声,开口解释。
“老爷子!这是我主人丢失物品的清单,被那些恶棍抢劫……”
“恶棍是谁?”普加乔夫狠狠地问道。
“对不起,说走了嘴,”沙威里奇回答。”恶棍倒不是恶棍,是你的弟兄们,连摸带扒弄走了。请别生气:人有过错,马有失蹄嘛!请让他念完。”
“念下去!”普加乔夫说。书记读下去:
印花布被单床,塔夫绸被面床,值五卢布。大红绒面狐皮大衣一件,值五十卢布。此外,还 有在客栈奉送给大王的兔皮袄子一件,值六卢布。”究竟搞什么鬼!”普加乔夫狂吼一声,眼光凶煞逼人。
这一段,我印象深刻。普加乔夫与沙威里奇的互动戳中萌点。两人的性格在这里集中体现,普加乔夫死要面子、粗犷傲慢,沙威里奇忠心耿耿,却又啰嗦得像老妈子。
别喧哗,绿油油的橡树林!
请别打扰我的宁静,
我正思考咧!我是个年轻的好人。
明天,我的年轻的好汉就要去受审,
我就要面对威严的法官。沙皇本人。
沙皇陛下开口向我提问:
告诉我,孩子!你这纯朴的儿子,
你大胆翦径,谁是你的同伙人?
你的一党一羽究竟有多少? 我回答:正教的沙皇,至圣的仁君! 我告诉你一切,道明真情, 我的一党一羽嘛,总共有四名。 当头第一名,是月黑杀人夜,
第二名,明晃晃的钢刺一一柄一,
第三名,快马一匹,生死与共,
第四名,一副绷紧的强弓。还 有一支支利箭,那是探子先行。至尊的正教沙皇开口道: 干得好!你这至朴的儿子,真行! 你斗胆做强盗,也斗胆回答我的审问。孩子!我要奖赏你胆大妄为的行径, 我赐你,在旷野的高岗之上, 两根高矗的柱子之间的一根打横。
这是宴会上,普加乔夫等人合唱的民歌。这并不是随意插在书里凑字数的歌词,它对于普加乔夫的结局,起着极强的暗示作用。彼得如是描述道:
我真难以叙说这些命中注定要上绞架的人所唱的关于绞架的民歌,对我产生了何等的印象。他们一个个神情严肃,歌喉润泽,给本来就很动人的词句再添上慷慨悲歌的感情色彩……这一切合在一起,便具有了惊心动魄的诗的魔力,让我震撼。
普加乔夫最终还是被处死了。我并没有“作乱者被处死,天下重归安定”的踏实感。
世人对历史上普加乔夫起义评价是:这次农民战争动摇了人民认为对封建制度天经地义的这种信念,加速了地主专制制度的崩溃。在这次农民战争的影响下,十八至十九世纪俄国农民的阶级斗争又有了新的进展。
我有些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