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与船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看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沈从文《湘行散记》
翠翠,每一只船总要有一个码头,每一只雀儿得有一个巢。
知否?知否?
“水是各处可流的,火是各处可烧的,月亮是各处可照的,爱情是各处可到的。”
所有的温情与诗意都由茶峒的码头缓缓铺开,端午赛舟,河畔捉鸭,仲夏幻想,静待过渡,山水画般的景致,幽微难明的相思牵挂,一切的一切都随大老的沉没而随波逝去。二老因兄长之死离家出走,爷爷在雷雨之夜忧闷而终,白塔也没经受住风雨的摧残,碎了满地。渡船,离了码头,留下渡船女一天天地思念。
为什么渡口的爱情走向了悲剧?
我想,应该是他们的气性。
莎翁之所以能流芳百世,是因为他的戏剧作品中人物矛盾牵动人心。每个人都心事重重,每个人都忧心仲仲,无论是尔虞我诈的王位之争,还是钩心斗角的世家婚配,颇有城府的角色都将故事推向高潮。
但《边城》不是这样,慢节奏的情节在潺潺流水中移进。让溪流轰然成为瀑布的不是众生的离心离德,亦不是个人的假仁假义,恰恰是每个人都太过单纯热烈,他们的气性在懵懂中左右着一举一动,将情节推向那个暴雨倾盆的雷夜。
他们太单纯。大老与二老的求偶不靠金钱地产,而偏偏靠彻夜的歌声,这与若干年前一个戍边兵士追求渡船家女儿的情节异途同归。那一夜后,翠翠的父母相继殉情,而这一夜后,大老溺水,二老出走,顺顺家对老船夫的冷漠也使老船夫在忧闷中逝去。本该是湘西最幸福的家庭,本该是郎才女貌的天配,却因“磨坊与渡船”的选择引燃了气性,性情中人纷纷离开了舞台,翠翠在码头守空船。
翠翠是有性格缺陷的,从小没有父母的关爱,只有爷爷无微不至的疼爱,偏居一隅的码头人烟稀少,幼时也无玩伴,致使她的性格趋于内向闭塞,纵使有心声也不向爷爷吐露,听到婚配的消息只顾娇羞羞地走开,纵使与二老相处是她的心之所向,她也要装出一副清纯不在乎的样子。而老船夫太在乎翠翠的感受,他的举棋不定也间接导致了大老的溺水,“车路”与“马路”的犹豫不决致使两者皆空。这也说明一味的等待等不来理想的降临。
文学史上娇羞的女性是不少的。譬如《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她多愁善感,体弱多病,她爱上宝玉却始终不肯表达自己的爱意,最终在封建家庭的安排下含恨而去,终究只能是一株还泪的绛珠仙草,她的真性情也空空付诸南风。又如《小女人》中的乔,她独立自主,却每每提到男娶女嫁时脸红躲避,随着生活经历的丰富,她也逐渐悦纳了属于自己的爱情,通过艰辛的打拼,收获了幸福。
联系翠翠的遭遇,我们不难发现爱情与真性情并不冲突,是趋于保守的性格阻滞了寻爱的进程。“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已逝去,怎样去寻爱,还看今日人们最真挚的热爱与最主动的追求。码头与船,二者必选其一,要么立于码头任风吹雨蚀,静候佳音,要么乘船直去,寻觅真心。
茶峒的码头边,小舟起起伏伏。
翠翠,你还在等他吗?
“有些人是可以用时间轻易抹去的,犹如尘土 。”
傩送,也快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