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驾到】 喻可欣 : 失踪

他不见了。可我还未见过他。

——题记

“出来。在校门口接你。”

“怎么了?”

“给你五分钟,他出事了。”

一个不言而喻的暗号,我从不愿以血缘关系称呼他,名字也绝口不提。他?是他。出事了?苍天有眼。深吸一口气,翘了翘嘴角,抽屉和桌面的新书旧卷毫不犹豫的塞进包里,晃着头窜出教室。

零下五摄氏度的风实在惬意。母亲倚在车门旁,皱眉扫了一眼,“回家换件外套。”“出什么事了?”我嗤笑一声,“难不成能死了?”母亲自顾自打开收音机,只答句“换上灰色那件,毛衣换白的,鞋子也换成深色的。”灰白黑?这太容易联想到,可我不信,他?恐怕是祸害遗千年。

再次钻进车里,母亲没有发车,攥住方向盘,盯住面前空无一物的雪地,手指摩挲着暗灰的衣摆,副驾驶常年卡住的安全带被我弃在一旁,今天不想系。她闭了闭眼,松了手。“妈,走吧?”她缓缓咽了咽,我猜想又是什么晦涩的秘密,“他死了。”“呵?死了。死了?”我迅速反应过来,“死了!”情不自禁的大笑。他?真是恨毒了他,所以他连被称呼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他的死,我,喜闻乐见。当然要笑!笑声几乎狰狞,在车厢里来来回回,反射般重新纠缠在脑海里,真是。
“你今天必须去参加葬礼。”母亲强硬的划破这惊世骇俗的笑声。“去,为什么不去?”这一天我期盼了多少年?恶毒与怨念从唇边,眼角,胸腔猖狂的喷涌而出,我飘摇的愤怒着,叛逆着自己的叛逆。

呵,真死了呢。

灵堂里哭天抢地的不在少数。讽刺,为他?有什么值得哭泣。亦真亦假,我连假装都不愿。除去强制性的磕头,再不靠近,找了个墙角的座位,观赏着。斜眼,我带着荒谬的快乐瞟去,他闭着眼,很白,甚至有几分张国荣的唇红齿白的秀气,一副稳重安静的模样,跟他生前那张罪恶的嘴脸天壤之别。想来相由心生还不够有说服力。
一个赌徒,一个骗子,一个无赖,呵。母亲绕着棺木走了一周,盯着他那张死后人畜无害的脸,又一周又一周。她竟然侧过脸擦拭起泪来,为他而哭?我撇撇嘴只觉傻气。若我垂泪,定是喜极而泣!

灵堂前那张放大的黑白照,迫使我想起他与我的关联。从未与我相处超过三小时,只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几年甚至见不到一面。这是全部。不,还有。三岁时大年三十的晚上,与外婆母亲坐在出租房的板凳上,半新的电视夹着杂音播着春晚,万家灯火通明的时刻忽然漆黑一片的小房间,我们连电视里那句过年好都没来得及听见。只有不锈钢门砰砰作响,还有门外的诅咒,新年的诅咒。思及此,不屑,冷漠,愤怒,直接的越过或真或假的哭声插进我的眼,刺激的头皮发麻。恶意的过去和恐慌的回忆一次次浮现,他的恶为何不灭,为何?
恶狠狠走到灵堂前,昂起下巴,又极为克制的直视他的双眼,告诉他我是坦荡的恨着他的!低低的喃,低低的,“死了?死了好!死了就没人再去妈的单位闹事造谣,死了就没人三更半夜切断电线拆下水表不停敲门,死了世界上就又少了一个赌徒少了一种罪恶。死了就再没有恶毒的诅咒了。你看,你死了,大家都解脱了。”我蹙了蹙眉,还是没忍住冷笑,“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怎么配有葬礼?怎么能有墓地?你知道吗,你死多少次都不值得原谅,但是你不死,我们根本没办法继续活下去。你看,生或死你都不配呢。”云淡风轻闲话家常的口吻,如若忽略了凉薄的眼神该以为是闲谈吧。轻轻抚上透明的灵柩,微微的冷意和惨白的灯光相得益彰。
“你怎么死了?为了逃避赌债?还是为了躲开警察?你看,奶奶当场晕厥,爷爷心脏病发作,满意了吗?你没有叫过我的名字,我根本没有记住你的样子,你还没把画蛇添足讲完,我没叫过你爸爸。我们扯平了,我以后不会再来见你。”
冻得麻木的手倔强的抽出口袋,灵堂里此起彼伏的真假悲伤与戏谑探寻被黑白安静的照片吸进眼底。挣开母亲的手,平稳的踏出生与死的市场,与我何干?无关痛痒。错愕的葬礼只是个庆典,我一个人的狂欢,我一个人的喃喃,他一个人的中途离开。

呵,真死了呢?请你干净的走,就像我期许的不再有羁绊。请你失踪,我不会为你立案。

母亲打开车门想发动车,发现女儿不在车里,她迟疑片刻,静静坐在车里等着。很快的,女儿坐在了后座上,带着冰冷的寒意和极力掩饰的鼻音。“你是不是感冒了,鼻子堵了,闭眼睡一会吧。”母亲没有问她去哪儿,她不问她的女儿为什么哭,她懂,她的女儿只是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