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集:自白(刘厚成)

自白

一.

偶遇

一只麻雀翩然而下

粗鲁地挡住我投向远方的视线

和飘去的思绪

我如何盼她离去

却好奇于她曼妙的身姿,小巧的倩影

舍不得她脚下的树木

 

她一动不动

却在眼波流转中左顾右盼,神采灿然

那是自然的风景

为什么以此种方式收买我世俗的心

我再移不开羡慕的目光

 

她却在我失神的瞬间展翼

只留下她脚下的树木

远方不会再飞来一只我所钟爱的麻雀

来招惹我年轻的憧憬

天空上一个黑点频频回首

 

一群麻雀隔着窗户,嚷嚷着

落在最高的那株林木上嬉戏地看着我

我讶异于此刻

我竟没有一丝感激和欣喜

玻璃的界限竟是如此明晰

 

星  星

沙滩上赤脚的孩子跑着

月光均匀涂抹光滑的鹅卵石

灯塔在远处燃起熊熊火焰

远方的船只是一片孤叶

 

船上的水手是启程,亦或归程

家在海上,也便成了故乡

无论是激情的浪漫的,静默的晚上

热烈的,刺骨的,躁动的海风

都是家乡的亲人呀!

海上也没有路,又多了几分亲近——

亲人啊!

 

孩子把石片丢在水里

也不知是笑声还是水纹溅成的涟漪

扬起满天星斗

陆上和船上的人凝望这星斗

他们哪会知道

这寄托归思的神圣的造物

竟会是孩童的恶作剧呢

 

 

千里江山图

将来你是否有一天也像我这样

为一幅无聊的画失魂落魄

我痴于色彩却无法自拔

是谁把琥珀打碎

浸染在玉雕的山水里

只有颜色沉闷

映在渔夫的衣袖里

凝视我

 

奏起千里河山的交响乐

揉碎盛世风景

姿态多少人去挚爱

我的荣辱我的喜怒,我的情思

融入这王朝兴衰

就用这单薄无助的画笔

唤醒沉睡在灵魂里的震动

 

 

石头

石头不肯衬托爱情

选择沉默 选择逃脱

以为沉入水底

就失去了嫉妒的能力

但朋友你听啊

当他终于被人拾起

筑成新房的梁柱

他在笑呢

他在祝福呢

 

多年以后的一个晚上

屋子早已易主

潦倒的诗人打碎了石头

谁让他的泪水

感动了纸上的诗呢

你瞧这石头

他在笑呢

他在祝福呢

 

天的火

春天是乌鸦的好日子

它的黑羽油光发亮

啄死人眼睛的尖喙愈加高贵

它使亡灵的葬礼欢欣

 

浓雾像肥胖的白鸽

挤满被季节拼满的城市

当无谓的欢呼

与感情浓烈的哀歌一起爆发

我听不到任何

可以被称为声音的自然物质

读过的每一本书都成为

灼热刺骨的条条框框

锁住了思想逃逸的所有可能

和每一种不同的未来

 

当然并不是火焰被

永远的海洋淹没

我只想期待一个真正的孩子

用他溺死的生命

将火炬坚定地举过海平面

点亮晚风

 

 

 

钢笔

其实诗人很高兴

弄丢钢笔

他每唱出一首诗

就能忘记另一首歌

他不懂为何

自谓诗人的使者

都要带一只钢笔

来装饰

可以用来买上

半个山坡的百合花

的黑西装

 

 

 

 

 

 

 

 

 

 

 

 

 

 

 

 

 

 

 

 

 

 

 

 

 

 

 

二.

我借来昨夜的晚风

只是为了追逐

在追逐之地偶尔显得从容

让风吹进夜晚的梦

 

我不得不走近黑暗

独自走近

夜色明亮斑斓

没有颜色的灿烂

不会被光冲淡

莽撞闯入的彩色光环

 

于是诗人为我歌唱

于是我歌唱

高举神的权杖

点燃焰火和光

 

但我太靠近焰火

墨色灼伤了我双眼

我在风里摸索

 

我从星空中走过

今夜我只要再犯一次错

然后是点亮,巨响和静默

 

 

错过 

 

晚风林立在路两旁

迎着赫准斯托斯的霓裳

此在,林荫低落

趁着暮色感伤

别错过光

我的朋友

 

求求你别赶去远方

趁着暮色感伤

我的往昔

别错过光

 

月亮休憩处

之上是桥梁

彼时你我亦曾来往

唯恐脚步落空

秋歌景致凄凉

 

潮气湮没了最后的月光

这才不把我影子拖长

日子和时代一同埋葬

趁着暮色感伤

我的亲人

别错过光

 

我曾走过春天

春天却留不住我

于是

四季色彩斑斓

 

暮色终把天际谥满

勇气却不被晚景淹没

别这样

别在夜里沉默

我愿你是月明 眉眼弯弯

 

 

我不怨晨光灿烂

消沉众神的夜晚

我是这温顺的繁星璨然

点亮玫瑰花枝招展

 

黎明是此刻黄昏的开关

渲染是陈年旧事的流转

眼眸里悲怆暗闪

 

我曾走过四季

四季却不愿留我

至少

我已使四季黯淡

 

神的诗人

饮尽这杯魔鬼的酒浆

从众神的峭壁上俯仰

以传教士的忠诚

讴歌眼下滔天的海浪

把提坦的恼怒和狂妄

在暮色四合中轻放

美德偏偏这样

烈火愈炼愈芬芳

上帝以约旦的身份歌唱

来赞扬作为约旦的上帝

普路同是我失意的伪装

以遮掩昨日的信仰

并撕去《圣经》的一页

来把我存在遗忘

一个人

怒气在崖边摔得粉身碎骨

嫉妒在海岸冲得无影无踪

仇恨在忘川吞得一干二净

恐惧在云上走得无迹可循

 

可多少观察的谎言

在狂风卷起的巨浪上漂流

我早丧失了感情的能力

却在扁舟中无助的躲避

 

我逃去尼俄柏的家乡

来丢弃诗人全泪的钢笔

但纸稿却烧毁不尽

但眼眸却无法视而不见

 

一口咬下魔鬼的金苹果

来激发战胜巨龙的勇气

我不去忘记黑色的匕首

刀刃上是我紫红的血迹

 

城市

如果远离这座城市

澄澈似少女眼睛的天空

是否愿意容纳所有的悲伤

倘能如此

我要把诗写在飘来的浮云上

把忧伤分享给远方

给远方的这座城市

雨是笔墨  我是画家

日子溶解在花的芬芳

 

轻佻的风儿给了云朵形状

海洋用双手塑成了波浪

我又是哪个上帝的疏狂

留恋着的

爱情、生活、梦境和想像

是为谁朗声吟唱

我的思绪,我的诗句和悲伤

无以被你遗忘

城市你啊,何必挽留?

没有天空之上的地方

以名字让我的灵魂心驰神往

 

寂静

忧伤  究竟没能得手

浓重的夜晚依旧保持

完整、单调的寂静

眼眸被流光灌醉

 

诗人不差酒  只少了杯子

可以倾心作为知己的寄托

成为灵魂忠诚的儿子

坦白人间的冷漠和真实

 

风是风的影子

只有它可以追随自己

傲慢地发出尖利的啸声

风在海浪中眉飞色舞

 

我的心灵

种下明天澄静的天空

然后跪下

流泪  感谢风的慷慨

 

只有你的浅吟低唱

能摇晃沉沉的寂静

缺憾带着热情

成就寂静的碎片

成就寂静的完美

 

写下

以为写下是为了

或是传达什么

为了纪念或忘记  传达情感或信念

却被自己的手铐锁在

精心打造的枷锁里

茫然不解

不去想风月花鸟

只有当下清晰

写下是生命的意义

是倾听和思考,是喜怒哀乐

却不是感情和传教士

日子小路  人群和太阳

缘何如此

我可以写下万物

写下却与万物毫无关系

然后我认识到——

通过山川、日光、岩石和鸟兽

我合上空白的纸张

写下是为了

或是传达什么

 

幸福

未必诗人总把悲伤

生硬的塞在别人怀里

然后飘然升上神坛

 

我以为我会拒绝

却偏偏爱上无谓的哀愁

心甘情愿

沦为情感的奴隶

 

只有冷漠能照顾好冷漠

我坚信热爱的本能

是诚实的赎罪

我不是被自己左右

情感扎根于每一寸土地

 

只能用笔解脱

生活的压抑、社会的不公

煎熬  只是我一人

束缚的绳索

才让我感到黎明的欢乐

陌生人

 

我真为你高兴

只要你愿意选择

你总会幸福的

过一辈子

 

城市

诗人也不过如此罢

丢在人群里便再寻不见

 

丰收

金秋的艳阳芬芳

果实里酝酿风的滋味

 

花鸟

我看着你  你看着书

图画里的花鸟凝视着我们

 

叶子

我所展示的

生机盎然的跃动的绿

恰恰是我所不能接受的呀

 

蛮夷
愈是明白夜的深渊无可逃避
愈是乐于接近暗淡的细雨
春天彩花不怀好意的馥郁
愈狡猾的陷阱我愈加欢喜

我越是明白枷锁的法则
越是乐于困在这蹽跨
牢狱里有在摇晃的掉色的铃铛
有时智识会掉头与我为敌

理性和贪欲我都必须抛弃
不能忘记也非要忘记
我要爬进的地狱的缝隙
在林荫道旁的下水道里

我不会参与嗜血的蛮力
惨然的月影
在花白的海平面上依稀
足使我窥见古老的秘密

 

 


跌倒也罢 在雪里跪下
风会欺压我
甚至企图淹没
但我不会被打败
除非今天的温暖
使我昏昏欲醒

 

 

 

 

 

 

 

 

 

 

 

 

 

 

 

 

 

 

 

 

 

 

 

 

 

三.

彩色桥牌

王躲进了那张桥牌

以逃开众神的通缉

只留下我和权杖

我戴上了高贵的王冠

 

墨客撕去我的影子

我筑起祭神的高台

神住进了我的宫殿

白色和黑色的众神

 

灰色的士卒忘记

赤红的泪滴

一张纸决不足以

不足以划过一条界限

 

来逼迫蓝脸的我

躲进了那张桥牌

 

王的桃源

秋和冬争夺这场雨的归属

以企盼凝望的众神欢喜

趁这时哲人沽名而死

来在夜深前火化登基

 

向北去是高台楼阁

向南去是青山翠岭

如此以迷惑我的方向

留在这平凡的此地

 

静——是此地,

此地便是王的墓地

 

当伤痕既已划开我苍白的皮肤

为什么刀刀淌过的血迹仍使我心悸

既然生命迟迟不肯咽下那口气

何必痴痴炽烈火热的痛楚

不是说只有慰藉才会勾起回忆

独处为何也有呐喊,撕心裂肺

 

仅是无以喘息的压抑和湿冷的后背怎能

仅是绞杀脖颈的窒息和闷热的气氛何以

竟冷却常以为高傲自满的心灵

是怎样的寒意使这灼热坚硬的山岩开裂

又何以用黑夜掩饰悲愤

 

如果我竟真是这块顽石,这黑夜的幽灵

尽管以此去救赎,去掩饰傲慢

就让我作维吉尔,毋宁使他人侮辱我

我明白的怎么一步步爬去地狱

就让我和这罪恶,这命运,这亡灵一起

我甘愿献祭这温暖我的火焰

此刻我甘愿是明亮之星

而我必以爆裂的光亮来宣泄我的不满!

 

我借来昨夜的晚风

只是为了追逐

在追逐之地偶尔显得从容

让风吹进夜晚的梦

 

我不得不走近黑暗

独自走近

夜色明亮斑斓

没有颜色的灿烂

不会被光冲淡

莽撞闯入的彩色光环

 

于是诗人为我歌唱

于是我歌唱

高举神的权杖

点燃焰火和光

 

但我太靠近焰火

墨色灼伤了我双眼

我在风里摸索着

爬起来

 

祝福

如果钟声响起

我的躯体没有倒下

我愿意沉睡

躺在静夜沉沉的湖里

 

在天空泛起晨光前

请筑好山林的教堂

在钟声敲响之前

我还有一首歌的时间

我还有一首诗没写下

 

请给我一本忏悔的圣经

我不会烧灭这山林取暖

今晚的霜气使人高傲

字里行间总是自述的口气

 

请原谅我的自大

从明天起

我便再没有待慢

这岁月长河的勇气和力量

我只有一次

祝福人世的机会啊!

 

雾夜

繁华城市的上空

夜色浓重

却遮不住密密麻麻的雾气

顺着高楼向下爬行

窗外的景色因灰白发亮

灯是暗色调的眼睛

鸟儿飞过山脉,飞过洋流

却飞不过这片霓虹

大理石建筑下无处筑巢

鹅卵石砌满

垂死者无助的喘息

 

集成电路的日光

固定飞翔的身姿

夜的喧嚷

无非迷惑人双眼

 

飘零的飞絮碎片

是光亮昏睡后的模样

今天闭上的所有眼睛

流着同样高贵的血脉

风举起一大团浓雾

重重扔进我室内

 

忘记

我无法把记忆

像眼前的水雾一样拾起轻嗅

却依旧闻到了

水泥路斑驳刺鼻的气味

远行人还有多少路

这气味说得模糊难辨

 

行人在不同的铁门里

匆匆进进出出

他们要鞠多少次躬,犯多少次错——

来换一块像样的墓碑

谦卑的神色诉说着

对死亡的忠诚

对生命的感激

 

生者因生而喜

却总是苦闷地活着——

直到死者静谧地躺下

 

深沉的情感

以过去复杂的方式

顺着高楼蜿蜒而下

 

易碎品

我崇高过

凡是不值一提的我都尊从过

欲望把我一丝不挂的身体

用幻境遍遍涂抹

镁光灯上我的浓妆

揉搓造作

 

当众人的目光把我牢牢抓住

我玻璃的晶莹的心沉默

骄傲竞源自谬误的虚荣

像仿制的彩色陶瓦

像艳俗的大红钞票诉说

泥土的诚实的我来过

 

精致的陈列在展柜里的我

突然听见那风和风的失落

展柜是防弹玻璃

没人会帮我把面具打破

 

高温下我从内向外

在裂痕里淬成燃烧的火

所有颜色一时明亮起来

聚成悲伤的黑色幽默

但我是在娱乐中愉悦寂寞

泥土的诚实的我来过

 

 

彩灯

辰光是否还会再次闪耀

像拥挤的步行街上

从楼上砸下的彩灯

在冰冷的地面上火花四溅

我看到命运

像复杂的交流电路

以太简单的方式

被看似无理的操纵砸成粉碎

 

但我突然也会羡慕

曾经闪耀曾经艳俗

甚至无法回头

毁灭自己的

妖然炽热的簇簇焰火

 

角斗士

 

老人说他有一个故事――

他说年轻的时候大家都想做角斗士

英勇、风光、一朝成名

多少青春靓丽的姑娘

为刀剑的战利品奉献初次爱情

 

当爱的幸运终于轻巧的来临

你能想象这曾经的奴隶有多少诉说的欣喜

大概就拼了一条命罢

“我记得我用一夜风流

赎过寄人篱下十年苟且

我在斗士的舞台上与无名的武器决斗”

 

“当高峰的位置慷慨许诺更多

我明白我时日无多”

他在最后一场屠杀中听见一个年轻人

和他年轻时有着同样低沉的凶狠

他知道利刃会像嫉妒一样刺透她他的一切

 

可他并未得到他应得的死亡

将军啊!为什么您不愿毒死一只风烛残年、军功赫赫的兵犬

您是天才地看见您十年后的主人了吗?

角斗士在梦里痛哭流涕――

他是决不会去将军的坟前

哪怕去上一柱香的

 

老人说他这辈子只做过一件好事

他在婚礼前背弃了他唯一的妻子

这是一个,哪怕是最坚强的角斗士能做的,最伟大的决定

老人自豪地淌下豆粒大小的泪水

好像他不擦拭其中任何一条泪痕

才足称得上他来诉说一个辉煌者荣耀的故事

 

 

 


彩虹质问黑夜的冷酷
她哪里懂自己华丽的外衣
惹陪葬者多少无奈的愤怒
如果七色的新装
在这人间世觅得去处
去追随镜子
去把镜子里的影子苦追逐

去忘记每本读过的书
可能会明白
为何自己躺在
尊贵黑色的长夜的守护
也可能会忘记
野草和土壤打过的每一个赌

 

 

 

 

 

 

 

四.

   

独行者走过的路上

如今人来人往

只有掉漆的鎏金铜像

是被时代背叛的唯一见证

 

现在的小镇是活在镜子里

影子倒映在镇子里

水里的镜子一贫如洗

过去的繁荣不留痕迹

 

既然不相信幸福

欣悦的模样便不会倒映或镜像

路边大理石坚硬似前

屋顶瓦砾面目峥嵘

 

时间不是凶手

又是谁谋杀了过往的大梦

只有流浪的画家能够

假装勾勒出笑容后的背景

然而却抹去了

所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渔  翁

与其学会如何年轻

不如学会如何老去

岁月悠然

想起天鹅和白羽

浸染如墨般漆黑的湖水

 

渔翁的故乡在岛上

校对时间的故事

总有些盲目的感伤

就是这样一首歌

被多少人千万遍传唱

 

就让这故事去感伤!

粗砺的手上刻凿出花的模样

老人的皱纹似刀痕般醒目

尤其在他放声大笑的瞬间

 

守住这只孤独的桨

那只渔网网不住谁的心

却自转矛头

把渔翁的岁月团团围住

 

  

双手用清水洗去别人的悲伤,罪恶

低头便照见自己的月朗风清,

怎样的幸福才使自己这般简单、快乐,

还有信仰给予安慰和寄托

 

来世源作这身披白袍的修士

我乐于分享这座赎罪的教堂

和身后这块小小的、可爱的基地

这是一个目睹了多少悲欢的地方

 

应是有多少战火、呐喊、恶臭倾泻而过

我卑劣的灵魂躲在宗教的斗篷里

枪声响起,我称之朋友和亲人的人倒下

我为他们祈祷落叶归根

然后胆怯地为刽子手送上祝福和问候

 

上帝的意志冷冷的拷问逼供

我终于也把十字架绑在背上

圣袍也被鲜血浸没,我的,你的热血

我在血泊中呼喊着:“

为了耶和华!”

一个世界便在号角声中轰然倒下

 

 

我并不意味跟随风有什么过错

我不以为是用花香掩盖我的足迹,我的气息

像风翻开你厚厚的书页

我以盗的身份翻开你的抽屉和柜子

 

当白昼降临,你恼怒于夜时

我谈论着大海、阳光、游艇和生命

我并不以为顺手拿走一两件身外之物

比偷窃尊严、权力、任性、人性的大人物恶劣多少

我深爱我独居的地狱的火海

 

我并不以为你抓获我有什么得意

或许你实际上并不是我的朋友

我们也许不是同路人,我的朋友,我并不愧疚

在善良的白色道路上我们相携而行,手挽着手

 

请不要缄默,尽管去数落我的罪过

众神早已摄走这法庭上所有人的灵魂

驾驭着你的雷雨,紧握你的闪电

就好像你审判的我是个罪人

我甘愿以此博你一笑啊

 

莲与鸟儿

佛递给我一株

搂着荷花的莲蓬

他指着树上挂着的金丝鸟笼

笑着让我为囚着的鸟儿

寻一个幸福的去处

 

我毫不犹豫扔下莲蓬

普渡众生比这朵荷花重要多了

才不顾尘土和危险

已爬上了树梢

 

但我怎样绞尽脑汁

都打不开那个小小的鸟笼

麻雀好奇而冷漠地盯着我

咔嚓一声脆响

我狠撞到了地上

 

不知佛何时已剥开了莲蓬

搂着荷花大嚼洁白的莲子

佛忽然放声开始歌唱

千百只笼里的麻雀

一时奏出了多少首伟大的交响曲

 

 

晓生问梦

以学鸠的成见

芥然跃入庄周的梦里
喻于麋鹿、鸱鸦的腔调
冷冷映在世纪的镜子上
阳光从象牙塔上投掷

切割玻璃的晶莹

倒置在红木椅上的竹筒

欣欣然撒落一地

 

黑白执子与谁煮酒

共论坚白同异

风吹众窍,请听我哭泣

华夏的眼睛以大地的模样

躺过五千年的江河

五千年后的我像没有母亲的蛮夷

听见苇草也在梦里

他愿寻找我笨拙的智巧罢

尽管拥我入怀

 

梦里的刀剑铸成高楼

听过几十位哲学家的呼吸

为何学不会跪着恸哭

哪怕这么多岁月砸过去了

我听见水泥石墙的悲歌

两堵守望的古墙

谈婚论嫁

像牛郎织女遥隔天河

石墙间住着厚厚的空气

 

一步进退无非生死荣辱

我从塞外春天跨进石头

住进一座古钟

才真的寻不见时间的踪迹

听见钟声撞响

庄生还是如此如约而至

他总假称领悟了大道

却止不住对我的冷嘲热讽

 

我从幻境中冷然抽身

怎么恍惚着就过了晌午

忘掉梦里的陷阱

忘掉庄生的玄妙理论

我错过小店的黄酒

我走上另一条小径

去买碗酒喝

 

末班车

(一)

凌晨我乘坐华鸾去朝拜

去为将军的头骨流泪

用从我手指缝隙渗出的鲜血

祭奠无数副与我同样的尸骸

但我比他们更平凡

我的热血甚至无法流入

我所钟爱的土地

土地从没给过我什么

为何我遗憾失去

(二)

我知道我没带上

哪怕是一只乌鸦

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

但又如何让亲人明白

一场尊敬的贵重游戏

究竟值不值得我送他们的彩凤羽翼

我知道黑伞下的大衣

站着另一个孤独的灵魂

寻思着怎么把我的名字

刻进他写好的墓志铭

(三)

一觉醒来我已在众山之巅

我的乌鸦如期挤满荒芜的山野

黑羽似墨染伤了天空

为什么不让垂死者来哀悼我

没能同他们一起

微笑着撕开死亡的外衣

歌唱者啊

我的四肢还困在

山脚下破旧的末班列车

 

抑郁症

当我终于意识到

我已无可忘记

那些刻在骨骸里的

妄薄的记忆

那些乌鸦

那些诸神

和他们的伪装的夕阳

再无法致我于死地

 

可是折磨我的,朋友啊!

也不是锁住我的那扇门

也不是冰冷的铁椅

甚至冷漠已无法淹没生命

从墙隙透过的

每一寸阳光和空气

都使我窒息

 

 

 

彼此

你对我的不解仅在于

我对你的决心不是对一棵树的怜惜

我于你的困惑在于

你于一个凡人的尊敬竟

不足对一张纸的仰慕

 

 

 

 

 

 

 

 

 

 

 

 

 

 

五.

献给爱情的十四行情诗

人们劝我别去采摘玫瑰

人们劝我别写幽伤的诗

玫瑰芬芳却长满尖刺

诗歌醉人却徒增苦悲

难道生活是让外人以为幸福

为与我无关的史册增添意义

那么又何必生来自由

未必非得让思想和感情屈服于虚荣

在别人给的光环下沾沾自喜

我何尝没有强壮的双臂,坚定的意志

为什么不打碎这牢笼铁壁

这尘世目光牵扯的羁绊

我深爱着我的生活和每一寸空气

这是献给爱情的十四行情诗

 

 

无题(一)

雨打芭蕉敲着平仄的韵

填不满流俗的空白

寒夜里醉人的美酒

是昨天写的幸福的歌颂

为什么情感的花开算不上光明磊落

我把爱这个字反复咀嚼着

曾尝过多少别样滋味

恣肆是自由的兄弟

却害我走了好多弯路

看梦里有一只鸟儿高飞

阳光里我听见她高声歌唱

生活孕育李白的想像力

爱情是诗人高贵的眼睛

 

无题(二)

我听见飞雪昵语

每一颗洁白的心灵都听见了吗

积雪的教堂

筑好静默风景 静默的声音

听见白色羽绒的告白

和流浪者的心情

如果像雾一样包含了情感

雪的颜色已足够复杂

每朵雪花都是纤瑕的星

星是写给夜的情诗

 

西

如果白衬衣下

那颗沸腾的心能学会忘记

是否就学会了有离歌

听说流浪者的心情

就像西装内侧口袋

劣质香烟燃焦的小缺口

 

随我紧握口袋边缘

我听见情书、试卷和铅笔

从口袋里来来回回

西装是学校发的便宜货

却不像校服模样

让自己以为丢了面子

 

其实也不是怕谁窃窃私语

也只是想确定你

是否像擦肩而过的其他人

也给我一个讶异的目光

 

当西装同我一起老去

收藏过的那些心情

是否会突然

从口袋侧的那个缺口

滚落到红木书桌上

 

自那以后

自擦肩的一瞬消逝

最大的幸运是每夜梦见你

最大的不幸是每夜梦见你

一曲红绡

飘过后无非镜花水月

 

就算是无法触及的影子

我却再不敢失眠何一次

哪怕是错过

半秒能遇见你的幻境

我只愿屏息

自那以后

 

遇见了你

却再梦不见你

你的眼睛

我的心情

 

 

落魄

并非人们想的

那样风流

乌鸦和鸽子

要么伤害你我

要么照顾彼此

直到天凉

 

聚了散了

明明逃过名利

却总想起你

在星空下吟诗

要么相信命运

要么背叛爱情

心碎成影

 

不肯倾诉

往往都不是秘密

甚至也不能

称之声音

可以记忆的声音

七零八落

 

是镜子背叛我

还是我辜负时间里

本应闪光

本应落寞的

每一个时刻

 

如果时代来了

爱情总会比

道德昂贵多了

但情人们

也都出于礼仪地

学会加快脚步

 

当我假装

注视夕阳

或假装身旁有你的微笑

我都像个幼稚的孩子

怕从楼上坠落

大概梦里

疼痛会褪去一半吧

当然一直惧怕

突然会失去你

爱情帮我忘记了

当我睡醒时

你从来不在这里

 

我宁背假装

愚钝的模样就

识不出拙劣的魔术

醉人的梦境

 

李白

收买时间的官吏

跪在先祖的坟前

将他的记忆生吞活剥

我知道幸福的人

都会走入一座相似的基穴

 

即使没有

我想要的冷酷的风

也能听见蜀山上的猿泣

听到的足够迷醉一场

江山已在纸上覆亡

 

打开古老的卷轴

文字里已颜见兴衰

但我不能倾诉

倾诉是天赋  沉默是天命

即使我永远不懂爱情

 

我以诗为友足矣

其实无需祭奠的酒液

先祖笑了

只是不愿而已

每个人都是李白

 

那花

其实那花再看一眼

也便没此多牵肠挂肚

只是所有目光

无法从她的笑靥里

哪怕移开丝毫

给我正视死地的勇敢

 

可惜没有可以称为恐惧的死地

虽然忘不了那花

却不敢再置一眼

为何该跌倒时

会害怕泥土

 

那种激烈的火焰

必会在沉默的冷漠的

那个夜晚燃尽

但从旁经过的我

也忘记所有的歌

 

愚人节

泪滴会让我以为

自己从没犯错

尘俗落花流水

每首编造的诗都像

笑话一样温暖诸佛

春天只是一块石头

任何一块石头都比爱情危险

谎话照料盲人的空山

很多雨伞趁着天黑

等在离我不远的空地上

嘲笑一只黑鹰

甚至朝拜者和信徒

他们施舍太多不必要的忏悔

(二)

精心想好的玩笑故意迟到

假装错误都被缘分规定好

季节比日子更危险

更会欺骗野花和彩云

还有眼睛

因爱情背叛了我的眼睛

从没在月光下徘徊

就像诗人常做的那样

酒永远不被王蕴浸染

怎么偏能灌醉俗世的我们

刀锋听见风声紧了

急着说破生死的闲事

 

(三)

想帮她喝一杯清水

哪会被圈套困在南山松林

越被仇视的鹂鸟越勤于恋旧

寓言说我敢为跌倒流血

我体谅每把匕首

送给我一了百了的礼物

高原上秃鹫和寺庙越扫兴

佛法越乐于调侃爱情

在经书的标题处我停了又停

(四)

愚弄总会找个慈悲的借口

像鸽子偷走我生命里每粒粮食

鞋子怎么沽名钓誉

路都是视线先踩好的

再用心愿辉煌度日

莲花连一刻都穷不起

无论弯路上多少诺言和猜测

都会被瞎子一一应验

花路外行人走遍

也学不像杜鹃一样冷笑

在大树下铺一层假象

邀请无名的孩子同床共枕

 

(五)

小丑和哲学家

穿着同一副昂贵的面具

迫不得已和平凡的我们走在一起

自然而然地耀武扬威

落叶总飘在蹚不过的河里低语

他小心说着

让我以为不是给我和俏皮话

和流水捎来的嘲讽

再敏感也逃不过转经筒

和尘埃灼热的心事

天空再轻再重

都不过想左右世人廉价的敬畏

 

(六)

原来淌光所有梦境

也不能真让自己相信一个谎言

鹦鹉还在逞强争辩

眼眸的形状必会误解每颗松石

我敢说日出日落的骗局

都是松开疆绳的烈马

再收不回那些奇异的想像

不过是桌上摆着哲思的贺卡

祝你我在淡泊的岁月里

愚人节快乐而已

 

季节
燃烧的天空下树木新绿
火红的艳阳像你娇羞的脸庞
凉亭下眼眸一如湖波
飘动的枫叶的炙热的舞蹈
披上缄默的盛装
闻到花香的情郎明白
随缘而已 一了百了

晚歌
星空下只有眼眸偏爱明晰
风在转经筒下低声呢语
祈祷遇见或不遇见
逃不过少年深切的想恋
谁能想到 谁会记得
不见纤瑕的斑斓
藏了这许多言语


厌了倦了 刀光见影
倥偬江山又几番多情
等不过华年他山枯水尽
记得无非去留随命
风流一生应随性
待你月下斟酒煮诗
笑谈复天明


百年荣枯一时趁景
拱手谈笑山水画里浸
儿曲琵琶听侬软音
心许暗语梦中寻
忍听独雨
青玉石头复碎成镜
照去心上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