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周记]邓国庆 读《雪国》

雪国深处

雪国的深处,就是雪的深处。悲哀的埋葬地。

――题记

对于《雪国》我应当保持一种歉意。直到我提笔准备写下这篇文章时,我才发觉到一种误解,而对于这一误解的唯一纠正方式,就是在这篇文章的此处,作出以下的承认:《雪国》无疑是日本最完美的小说之一,甚至可以说,达到了某种极点。但我仍将怀有一种歉意。

即使从最肤浅的角度看,《雪国》美得令人惊异。这样的美,也只有生于日本的川端康成可以描绘、可以表达。从客观环境上讲,古典美是这篇小说最大的特色,它甚至让我看到了古中国的影子。我完全无法想象西方人看到这篇小说时的心情;因为这种古典是东方人的古典,东亚人的古典。作为中国人,我们能够很深刻地感受到这种美,缘于这是东亚文明的基因之一――并且这种基因很多方面来自于古中国。然而,不可置疑的是,小说氛围的迷人之处并非这样单纯的古典美,而是西方文化、现代元素渗入后所产生的一种结合美。《雪国》中,既有古朴偏僻的雪中小镇,也有驰过这冰天雪地里的火车;既有传统日本文化包裹着的举止,又有现代思维主导下的对话。总之,《雪国》将日本传统元素和西方现代元素无棱角地融合起来,在大雪之下构建出一种新的美学境界。或许这也是日本民族的天赋吧;他们对于多种文化的取舍与协调、延续和创造,的确值得我们学习。

读完《雪国》,我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一点:对于文学作品,感受到它的情调是不费太大力气的,体会到它所蕴含的情感是不太难的,但能够领悟到它所表现的思想、它所到达的深度却着实不简单。《雪国》中,明确所见的是岛村、驹子、叶子、行男四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以及通篇所飘浮着的感伤,但是只要稍稍思索,就会觉得小说想表达的绝非这样单薄的一层皮,它的里面总感觉还有什么东西。依我目前的理解,驹子和叶子之间看似充满了性格、情感等方面的矛盾:一个给人以动的印象,一个给人以静的印象;一个给人以含蓄的印象;一个给人以对行男处于抵触心理的印象,一个则给人以深爱行男的印象;但她们二人实质上是统一的,她们的精神是相互交错缠绕的,甚至可看成一个人的不同呈现。驹子在行男临死前也没有见他一面,看似绝情而刚烈,但她这样做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对岛村所说的“我不愿看一个人的死,我怕”;叶子看似柔软而含蓄,但她对岛村所提出的带她去东京的请求却透发着一股倔劲的力量;驹子曾对岛村说“我看见她,总觉得她将来可能成为我的承重包袱”,叶子也曾说过“她真的可恨,我不告诉她”,看起来两者相互怨恨,但叶子在那次对话中又接着说“请你好好的对待驹姐”,驹子也在叶子坠楼而死后“把叶子抱了回来”,“发出疯狂的叫喊”。这一切都在暗示,叶子和驹子拥有者共同的精神实质,都在对既定的命运进行斗争与反抗;她们的矛盾实际上是对一个人内心中所存在着的矛盾的象征,她们的抗争――对于命运的抗争、对于生存困境的抗争实际上是一个人对命运的抗争的形式上的淡化和实质上的强化。叶子之死仿佛向我们宣告着这一斗争的失败,但它更有可能催生着生者的彻底醒悟――一种自我征服。

雪国是柔弱的,小小的村民们栖居在那里,淡淡的哀伤飘浮在那里。然后在漫天的雪花飞舞之中,雪国的深处必然封存着一样东西。雪堆积在那里,四季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