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周记】吴佳睿:读《变形记》

当你变成一只甲虫,你会怎样?

  如果是我,首先会陷入无限悲哀之中。这种悲哀来自于无法与亲人朋友相伴,他们在敞亮处高谈阔论,我却只能于低回中默默爬行。我极不情愿地适应着虫的形态,却无力抵抗,只能日复一日地祈祷自己变回人形。

  格里高尔,在初为甲虫时也是如此想。但他却爬过了人性最冷淡的黑暗处,然后以虫的形态离世,最终连同这场悲剧,被匆匆扫走。

  他在变为甲虫之初,极力隐瞒自己的变化。父母和妹妹自然是十分焦急,他终日闭门不出,是否生了重病而拒绝医疗?而这用力的关切之下,却含着一个毫不掩饰的目的,金钱。如果格里高尔还像现在这样讲自己关在房间里,那么,这个四口之家,加上帮佣的生活来源便会被掐断。吃穿用度、上学的费用,几乎全倚仗着年轻的儿子。

  得知他成虫后,却有了微妙的变化。母亲的恐慌与躲避,父亲的生气与不舍,怎样说都在情理之中。毕竟自己朝夕相处的儿子突然变成了这般怪异的模样,作为父母,怜悯与难以置信都值得谅解。而与格里高尔最为亲密的妹妹,最先接受了他的变化。她单纯地接受了哥哥变成甲虫的事实,一如既往地对他好。最开始,是她先为格里高尔准备食物,牛奶与白面包。而变成甲虫的格里高尔口味也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于是她便把每日的剩菜留给他,而他觉得异常美味。读到此处时,我先是有些愤怒,认为这是妹妹对哥哥的轻蔑与侮辱。后来,我逐渐发现,妹妹完全接纳了哥哥是甲虫的事实,于是她贴心细致地为他着想。而格里高尔则会用毯子努力裹住自己,让妹妹不受到惊吓。这种可怜而温馨的情感,在这部荒诞的小说中,也算是一个有血肉的存在。

  他日益接纳虫性,开始在卧房的墙壁与天花板上不停爬行,喜爱肮脏积灰的墙角。而妹妹反而对这样的变化十分抗拒,这让她真正意识到了她会照顾这只甲虫直到其中一方先死去,于是她毫无感情地提议,驱逐格里高尔。不幸而又所幸之事是,格里高尔未待家人驱逐便已死去,僵硬的躯壳被随意扫去,而家庭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我记得最清晰的事情是,故事的最后,格里高尔死去,父母却看着女儿日益丰盈完美的身体曲线,感叹女儿长大,该准备婚事了。淡漠至极,令人无法想到这竟是一对刚刚失去儿子的夫妇,恰如这部小说本身的色彩,简单平静,虽怪诞至极,却又以平和口吻叙述,反而让人更觉痛心。就如紧随其后的《在流放地》中,军官曾用力推崇那刑具,最后却一声不吭地趴上机器,成为这破旧刑具处死的最后一人一样,就这样不挣扎不悲苦,却因为内心有强烈的渴求而变得云淡风轻。而这渴求,对卡夫卡而言,是在父亲的强压之下的释放;对格里高尔而言,是要么解脱虫性,要么坚持人性的选择;对父母、妹妹而言,是一个平淡安稳的生活。不过世界这么大,大家行色匆匆,无论多么庸俗的渴求都值得谅解,只不过当一份满饱深情的渴求遭到一个平淡回复,那是如此悲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