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北必读】曾麟茜:读《呼兰河传》

严寒与阳光

——读《呼兰河传》

“严寒把大地冻裂了。”

但是呼兰河一定有阳光的。阳光没有温暖,它让严寒更加严寒。

这些孑孓的人,推着馒头车的、跳神的、敲梆子的、做媳妇的、上吊的、投井的、看热闹的……他们曝在阳光底下,“不知道光明在哪里”。呼兰河的这些事情本来要被忘记的,它们,载着死亡却不愿去死。读着这些事情的人,读着读着就要落泪的。一不留心,泪就不止地流。念着,“人间这样的人多着哩”,不必伤心。于是不伤心,但是泪依旧流。

“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呼兰河是悲凉的,但是它一定有生机。生机没有生命,它让悲凉更加悲凉。

我不知道我比呼兰河的人好到哪里去,如果我的确比他们好。同样是风霜雨雪,他们在人间被吹打;我也被吹打,但或许能吼两句,仗着无着落的荒唐信念直一直腰板。但是他们被吹打,腰一折,就死了。

尼采说,一切文学,余独爱以血书者。血迹、血泊还不够,《呼兰河传》像是一条血河,在严寒与阳光里面静静流淌。好像一切心理学分析、社会学分析、历史分析都会变成某种惊扰、某种回避、某种亵渎。

“我他妈一辈子在这沙漠里滚来滚去,你却让我分辨颜色!”(萨缪尔·贝克特《等待戈多》)

“我们的一生是一次旅行,在严冬和黑夜之中,我们寻找着自己的路径,在全无亮光的天空。”(塞利纳《长夜行》)

只有“含着眼泪笑似的唱歌”的《呼兰河传》,让人不胜悲凉,不胜悲凉。

2018.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