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溪流


  “人类还处在伟大的清晨中,但是从鲜花和落日的美丽中,从年幼的动物的快乐嬉戏中,从万千自然风景中,我们可以领悟到生活的启示。在雕塑和绘画的作品中,在伟大的音乐作品中,在雄伟的建筑和漂亮的花园中,我们也不难感受到用物质体现人类理想的启示。我们有美好的理想,有现在尚未训练而正日益增长的力量。我们可以相信,人类会实现比现在最大胆的幻想还要辉煌的成就,也会实现人类的和平与统一。也可以相信,人类会一代一代地繁衍生息,子子孙孙会生活在比今天任何王宫或花园更美好更可爱的世界中,他们会一步一步地把探索和成功扩展到更大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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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北必读】李斯璇:读《东北游记》

你来找历史?

你来得也忒晚了。

不晚,刚刚好。

 

麦尔在荒地的时候,正是文化正在消逝的时候。东福米业在兴起,蚕食鲸吞着庄稼地。三姨说她死也不搬家。司机说:“有人开玩笑说,我现在都住在东福米业了”,可是没人笑。

文化大革命不知破坏了多少这片土地原来的样子。满语的摩擦音听起来仿佛马儿踏蹄离开。考古遗址变成了爱国基地,就连原始人也能和国家的富强扯上关系。

可他却说,刚刚好。

 

刚刚好,在乡下一切都还是生来就有,人人都是什么都知道。

刚刚好,有一个大人还能这样说:“要是我不为维系满语尽一份力,村里的孩子有一天会怪大人没把他的文化保护好,我也是个大人。”

刚刚好,意思就是不早不晚,恰到好处,最开始的文化依旧保留,而这片土地上被破坏的,也是历史。

 

哪一次不是刚刚好?

【读书周记】唐艺卓:读《东北游记》

为人何处不相逢

— —行走的平凡力量

“中国通先生”Michael的文字有一种“平凡力量”,本来是站在一个外国人的角度上了解中国东北,他的文字却有着一种难以拒绝的本土中国味儿。

冬至到大雪,指尖滑间划过的几个节气,Michael也在中国留下了自己的无数痕迹。

下农田睡火炕,给三舅三姨送五花肉,访问荒地的一亩亩稻田,陪着三姨走上她想种花的草皮,听她对东福米业种种政策的种种抱怨,坐着火车去往满洲里,寻找着柳条边,与养蜂人,伐木工人交谈。

这些朴实琐碎的生活小事,逐渐由薄至厚,成了一部记录着东北黑土地唇吐的纪实书。

最让我感动的是,我能真正地,深切地感受到他作为一个“探寻者”的虔诚心绪— —不断结识,不断发掘,不断走进,不断记录。

同时也在不断思考。

“也许你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故事,有什么样的过往。而在我眼里,这些恰恰就是历史的印记,记录了东北的兴衰荣辱,也浓缩了现代中国的起落沉浮。”

正是这样一种听故事记录故事,传播故事的心态,给予了他不断行进的力量。这种力量通过文字,又表现出一种动人的虔诚感,这便是行走的平凡力量。

所谓行走的意义,并不在于锻炼身体强身健体,如果在平凡的行走中有着虚心受教的虔诚和身作白纸敢涂抹的姿态,便一定会感人肺腑。

突然想起那些磕长头匍匐着叩拜布达拉宫的信徒,他们带着心中的纯粹干净,带着自己的信仰,作一生的跋涉,不为觐见,只为信仰的遇见。

“一叶浮萍归大海,为人何处不相逢。”

我时常思考要如何对待乃至招待我们的路客,究竟是恋恋不舍终成遗憾还是行色匆匆最是不甘?现在有些明白,人的一生,山河崩流,万千姿态各异形形色色,谁都该努力拿出Michael的气态,安安稳稳不问目的,相遇便是虔诚。

泱泱天河,相对无言。

我真诚地祷告,东北这片土地能恒久富饶,每一对相遇的人都能勇敢同行,毕竟“生命的行程无法预测,没人能提前写就他的自传。”

【读书周记】唐艺卓:读《呼兰河传》

潇潇红雨呼兰河

— —献给凝着血泪的人间

“呼兰河边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

“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

萧红的文字读来总让人揪心。

19岁的萧红像只逃出困笼的禁兽,逃出了给自己包办婚姻的家,却不知自己早走进了一片充满血腥的森林。

怀孕七八个月却被曾经苦苦追求自己的男人抛弃,因为还不上拖欠的房租几乎差点被卖进妓院。

好不容易接着一场大水逃离,进了三等产房,立刻又送走刚刚生下的女孩— —在那个年代,自己活着就已经是奇迹。

拖着羸弱的身子爬上漫长的旅馆楼梯,流浪在苦寒的哈尔滨街头,她甚至想到了狗窝里那些稻草的温暖。

一点点读来却离温暖更近,离昨日更远— —那些漂泊无依的日子并未在《呼兰河传》中提及,在那条河边上,有的是明媚的温和晨光,有的是“一会儿功夫变出一匹马,一会儿功夫变出一条狗”的黄昏落霞。

这是一条表面沉默安宁却蕴含着一生血色汹涌澎湃的河流。

女人向来在许多方面更加无力,更何况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可这个从原野上走来的女子,像一朵燃烧着的绚烂的红山茶,走过绿色的原野,一路上安静地,孤独地野蛮燃烧。

她想像玉米那样“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愿意长到天上去也没有人管”,她想像倭瓜一样“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般肆意妄为。她的身上闪烁着血色的恣意与本真,她的内心却蔓延着难以用文字装饰的悲凉苍寒。

明明已经怀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还要把最后自己珍藏多年的美好掏出来晾晒给月光。

“因为懂得,所以悲悯。”

她带着自己细腻而豪迈的灵魂体验着人生百态,把自己内心最痛苦的部分剖析成文字,熬成了粥,捧了出来。

这就是一个作家的良知与勇气。

她是一朵热烈却安静燃烧着的,苍凉干净的火色红山茶。看惯了人世风雨,人间哀伤与繁华。

【寻北必读】张静远:读《东北游记》

“我很清楚,在东北,能够对中国的过去一探究竟。但没有料到,在荒地,我能一瞥这个国家的未来。”

虽然书名是《东北游记》,但是我完全不觉得这是一本所谓的“游记”。随意翻开某页,“三姨”“三舅”“三姨夫”这样用来称呼亲戚的字眼随处可见;“爱咋咋地”“唠嗑”“扯啥呢”这样东北人扯家常时才会冒出的方言似乎成了一个句子里的某个语气词;“塑料线”“光秃秃的灯泡”“茅房”这样听上去只会出现在老房子里的破败是组拼成日常的一块块地图。

说实话,我看书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如果不是什么熟悉的作家,我总喜欢粗略地看一遍目录,

然后随手翻到某一页,先熟悉熟悉作者的语言风格,给全文定一个感情基调,再开始从头仔细看。这一次,当我用这样的方法试着去探寻时,却有些出乎意料的感觉。

作者Michael Meyer是个美国人,不同于小说甚至散文一类的,他的文字给人一种直观的感觉——尽管之前我并没有了解过所谓“纪实文学”是怎么一回事——我在读到的第一时间脑海中就浮现出这么个念头来:“这就是纪实文学。”可是,他的文字中又不乏地道的中国(东北)式语言,甚至还有许多乡村家庭的生活细节。我从开头细细读来之后才了解到,这都是因为一个“妹子”。

这个自己戏称自己的英文名字是“卖儿”的美国人是我见过最诚实的作者,他清清楚楚地讲出了“落户”荒地村的原因:“我承认,一开始并不是因为什么悠久的历史和独特的生活方式,这些都是随着时间的增长才让我好奇的。最根本的原因要简单得多:一个妹子。”一直觉得“妹子”这个词有种中国年轻人之间打趣的意味,可是从这个年近四十的美国作家的口中说出,似乎与“东北”这个特别的地域和亲切的爱恋脱不开关系。不同于其他人有些冠冕堂皇的研究目的,的的确确挺特别的——特别纯粹。正是因为他与荒地奇妙的缘分,才使得《东北游记》不同于其他任何一本游记,它对于所谓的“旅行”没有什么“攻略型”的指导意义,但是却给人一种直击真实与本质的震撼,很平淡,但是的的确确是原原本本的“生活”。

读这本书的时候正值期末复习的阶段,全然是把一本具有调研性的书当成了调剂。可是当我自己也踏上东北的黑色土地时,“在书里读到过”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就是这样,一模一样。”我这样告诉自己。这也许就是纪实文学的魅力,读的时候挺平淡的,一旦你也身处那样的环境里,就好像是故地重游,身处异地,却有着“久别重逢”的动人感;而Michael的文字又不同于传统的纪实文学,这本书早已脱离出“研究报告”这样一个无聊死板的范畴,它是一种融入其间的生活,带着挥散不去的眷恋和爱,格外有包容感。

“去东北之前你应该要读读《东北游记》。”我会对每个即将启程的旅行者这样说。因为在看到已经被包裹过的现代旅游城市之前,他们应该要知道,也要作为后来者见证——这片蕴藏着力量的黑色土地,原本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读书周记】王艺璇:城市——读《东北游记》

一路上,粗糙的把书看了一遍。记得下来的细节不算太多,只是有种很平凡但温馨的感觉。《东北游记》是我接触的为数不多的纪实类文字,并非我想象的那般枯燥,相反,很真实,很活泼。

迈克尔·麦尔是一个在名为“和平队”(一个志愿服务组织)里当英文老师的美国人,他到北大荒,起初也只是因为要到此处支教。不过,最根本的原因,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一个妹子。他俩的日常多是分别,但跨越国界的爱情总是让人觉得充满了乐趣;比如用精辟的中国俗语翻译冗长一串不加修饰的英文句子;比如隔着山海以鱼书雁字传递缠绵的愁情;比如到各自家中饱食一顿特色菜肴;比如用还说不清的中文叫对方父母“爸、妈。”

当然,这是轻松的话题了。让我感到沉重的东西,是城市。

在中国东北部有很多在城市化进程中似乎被边缘化了的老村镇。荒地村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它依然保留着中国最原始而古老的气息,但同时,又有三福米业、飞机场(虽然几乎被闲置)等新东西从这片青灰色的土地上冒出头来。

“生活在现代的中国人,都明白见证传统流失,老景翻新的感觉。在北京,也许你上周还在一条巷子里的小店吃面条,下周再去就发现那儿已经变成了一堆瓦砾。”或许麦尔说的没错。

城市化里的中国,像一个建房子的人——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只是塌的不是房子而已。我们会忘记我们失去了多少东西,因为就连我们自己对于这个阅览了五千多个春秋的长者还是知之甚少。

柴静在纪录片《穹顶之下》中谈过看到自己的家乡山西逐步发展的过程。她说,她为她的家乡能够有一些变化而感到高兴,千千万万的家庭是需要建设的,他们需要富裕。根据国家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的数据,在中国,每天要消失80个自然村;200多个地级市中有184个要建成国际化大都市。“城市给了我们个人的自由,也给了这个国家三十年来的繁荣。”是否真的有得必失?我不敢断言。

书中有一篇文章叫做:火车开往满洲站。那时我们刚要离开满洲,前往哈尔滨。同样是坐火车。绿皮火车容易让人产生一股复古而浪漫的情怀,但等你上去,会发现里面极其普通,甚至有些乱且陈旧。麦尔在文中描述的绿皮火车是这样的:“车是开放的,一个隔间有六个相对的上中下铺…车上的乘客脱了鞋,不时舒展身体,用各种方式打发时间…慢悠悠地在各个小城镇梭巡…”我四下观察后会心的笑了,现在和以前,在这里几乎没变多少。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他能看透你现在在干什么,心情如何似的。

火车晚点,大半夜的停着不动了。我不知怎么醒的,趴在方形厚厚的窗户前透过夜色向外张望。直挺挺的电线杆子,远处的小平房,旁边是一座很简陋的小学校…夜色里的东北,更多的透露出一股寂静和苍茫。但就是这种普通老旧的东西,总能使我有些莫名的感动。我想作者所居住的荒地村,以及那里的人,还有这些还没有被钢筋水泥浇灌过的土地,都是像这样没有经过美化加工和刻意雕琢的原本的存在。

记起某天我躺在长沙步行街这边的屋子里,中午两点不到,楼上传来剧烈的轰鸣把熟睡中的我闹醒。嗞嗞的电动声和一下下重锤让人异常烦躁甚至恼羞成怒,但即使紧紧捂上耳朵也无济于事。那声音有强大的力量穿透你的身子,仿佛拿轰鸣的钻子直击你的心脏。这时候我才感受到,远处,还有更远处,更更远处…都是这样的声音。人们在用他们的方式,将这位老者身上每一个衰老的细胞更换成他们所需要的,焕然一新的样子。

那是一个城市低沉而嘶哑的哀鸣。我隐秘的希望,眼前这样宁静的地方,不要有一天,也变得在电钻和挖机的手术刀下呻吟。不要消失,不要变得陌生。像麦尔苦苦寻找了好久好久的那个“柳条边”,它被时间镌刻,还有满洲的历史,最后被多数人遗忘。很多时候,愿你我不要成为那个“多数人”。

我朝睡在旁边的同学问:“你说…什么时候,那种新火车就会完全代替这种老式的绿皮火车呀。”半天没人搭话,我才意识过来好像是深夜,大家都睡着了。

我知道中国作为世界第一大发展中国家是不可能停止发展和停止拆除重建的。城市的时代一定会到来这不可避免。我也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可是后来在哈尔滨这座被誉为“教堂城”“巴洛克城”的城市大街上看到各种各样风格的教堂,建筑物除了巴洛克风格建筑之外还有文艺复兴建筑风格、古典主义建筑风格、拜占庭式建筑风格、哥特式建筑风格等等等等让人眼花缭乱还没听说过的专有名词,我的心咯噔一下。这里,是否形成了哈尔滨自己的建筑风格,或是保留了自己的建筑风格呢?它包容了很多东西,却失去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黑夜容易让人胡思乱想。我想起之前看蔡崇达的《皮囊》,有一篇文章叫“被阉割的城市”。当时我一直搞不清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不过就在那天,躺在骨碌碌响着的火车里白色的被子上,我终于明白了。

愿每一个城市不再被阉割。

愿每一个城市都保留好自己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