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开往哈尔滨,哐当哐当。
昏黄的灯撒了半个床, 我斜卧在中铺,压抑得抬不起半个头来。上面的女人垂下来半只脚,随着列车晃来晃去。老男人们坐在下面的座位上磕着瓜子花生,壳一口呸在地上,欢快地打着酒嗝。在烟气缭绕中,争论着养生长寿的秘诀……
火车哐当哐当,窗外是几缕白色飞快溜去。几时,上面的女人探下头来,脸上几种颜色混乱的抹在一起,高声对谁说着什么。
不对,我迷迷糊糊的,我做错了梦。
这里本该是波浪般的丘陵、帆船似风车啊,风车在那里慢悠悠的转啊,转啊。
哐当哐当……
不对,那里还有一个很大的套娃,我记得的。她立在夕阳里,身披五彩霞光,一个人眺望远处。她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到了风车后面,到了山丘后面,最后,到了霞光里的一片。还不会停,她不断把目光往外投。
我要看到更远,她对我说。
哐当哐当,我不该忘了现在身处何地,至少绿皮小火车不断提醒我。
我冷眼看着别人拎箱子,在横横竖竖的大小箱子和交错的二郎腿中跌跌撞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里本不该这样。
这里有天空,白云,碧草,蒙古包。一条古朴的飘带般的公路,松松垮垮系在整片草原上,远远几星牛羊,还以为是映下的白云的俏影。天空草地公路都绵延向更远的天际,远得你想大声呵一句,再会啊,朋友! 宽得你以为你要消散溶解其中,只需伸展,伸展……
冰凉一下从手直击心里,我碰到了铁锈味的栏杆。小心点,你的幻想别越了界,否则,粉身碎骨,有你好看。
再看窗外已是万家灯火,奢侈闪耀,留得天空一无所有,拿什么安抚找不着家的孩子?灯火是被捉住的繁星,他们应该回家……
蒙古包的夜里,没有灯,有漫天的星星,但为什么不低垂呢?大概是怕我没忍住,抓下一把放到舌头上,让银河留流到心了里去吧。那么远的他们,我应该属于他们啊!
什么站到了,甜美冰冷的女声,隔着玻璃在窗外响起。不是,不是我要到的地方……
我梦见,我梦见回寻婚礼宫漫漫夕阳下纯洁的诺言,敖包了里藏着的许了愿望的小石头,白桦树下湿漉漉的小道,我梦见骑着驯鹿,驾着小雪撬,或许是圣诞老爷爷借我的。他说,从前我驾它来送礼,现在你驾他来追梦吧……
灯火,喧闹,斑驳的影子晃晃荡荡……
火车开往哈尔滨,我蜷缩在角落里,攥紧了幻想与梦,不断抵抗着烟尘吵闹。
火车开往哈尔滨,我要知道我要去哪儿,我知道我要和谁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