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21日,著名美国女歌手拉娜德蕾的第五张个人专辑《Lust For Life》在反复延期推敲中终于面世。
这张专辑是她前所未有的全新实验。在迷幻空灵与复古悲核中,她史无前例地掺入轻快、乐观的纽约味道,哀而不伤,令我耳目一新。我播放《Lust For Life》时,总会联想起克洛德·莫奈的《日出·印象》,这种朦胧的灿烂比纪实的巨细更具美感。我对这种风格来之不拒,把原来为壁纸的《撑阳伞的女人》换成了别着雏菊,嫣然浅笑着的专辑封面。说来惭愧,我对莫奈有着强烈的好感,对另外一位印象派的扛鼎大家文森特·梵·高却知之寥寥,除了几幅耳熟能详的代表作与精神病外,就别无他知。我相信我不会是唯一这样的人。
所以我们要感谢欧文·斯通,他亲身躬行,踏上陈迹,把梵·高的生活碎片从历史长河中打捞出来,添缀上自己的润色后,拼图般一点一点拼补,用整整500余页的《Lust For Life》,把活在传说中的梵·高拉回凡间,作为一名普通又特殊的艺术家梵·高自身,继而让我们开始接触梵·高,接触艺术史上那段一去不返的风流岁月,接触古往今来艺术家们的“成”与“为”。
我们为什么需要艺术?于观众你我,我们需要获得美的熏陶与享受,填充精神世界的空虚;但于艺术家而言,艺术是他们骨子里的支柱,是他们宣发情感的窗口,是他们对自己信奉的崇高美的追求。这种追求人人多少都曾抱有,只可惜艺术需要沉淀,它高雅的门槛把林林总总诸如只会空喊“摇滚不死”者断然拒之门外,而把那些注定成为或将成为艺术家者送入“摇滚名人堂”。我们不得不承认,当今时代,堪称“艺术家”的人越来越稀少,这当然算得上是损失。究其原因,与自身及社会环境都甩不开干系。从滚滚蒸汽始,科技正日新月异,尤其是互联网蛛网般的极度发达,让“快”文化备受推广,连沉心静气看完一篇权威影评或乐评都是侈谈一桩,更何谈亲自欣赏艺术品,而艺术馆的常客正趋向于学历、素养与收入兼具的高级知识分子们,使得艺术愈发披上阳春白雪的外氅;社会对艺术的冷眼,不仅把艺术驱入逼仄一隅,一并落灰的还有人类骨子里的艺术因子;相反,精致的“利己主义”与“利益至上”扼杀了一批具有艺术潜质,却迷惘于浮躁的方仲永们,让“潜心研究”这块通向“伟大”的敲门砖都显得空泛缥缈而遥不可及。
这样看来,梵·高的命运似乎也并非那么的悲剧,至少他居于绘画艺术史上的最后的黄金世纪,那是一连诞生了最昂贵的两张名画的时代——20世纪即使有毕加索,也终究是独木难支。彼时,画廊还不是旧时王谢堂,社会对艺术也持以积极的态度,这为成就梵·高提供了足够的社会条件;还要多亏他那爱人般无微不至的弟弟,这份不止浓于水,可谓浓于血的手足情,保证梵·高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的矛盾不至于计划到水火不容之境界——“每个成功男人背后都有一个默默付出的女人”,其实单纯付出的也并非女人,而是女人多有的细致;出身于欧洲艺术界的名门望族,他也具有遗传而来的优秀天赋,这是先决条件。但最为重要的因素,也是决定他成为不朽的推力,就是他对绘画的认识与追求,而这又与他的传奇性经历息息相关。
他初出茅庐卖画,就认识到物质追求与精神追求的本质冲突,于是他毅然决然决定从事神职,来达到他为上帝服务的追求。他在博里纳日的筚路蓝缕并未换来教会的青睐,但却换来梵·高对自己天命的初步认知——他开始拾起绘画,并且奠定了他之后对上流画家所不屑的底层生活的关注与表现。这就注定他的画在当时的社会环境衬托下会显得格格不入,但又鹤立鸡群。他找到了绘画于他的重要,并且他为了绘画不顾一切,甚至可以牺牲温饱和感情,这也是身为艺术家对艺术崇高敬仰的表现。这是梵·高的“成”。
其实他的命运上的悲剧可谓是由艺术家身上共有的执著引发的,只不过他的执著甚为典型,典型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他的极端也直接或间接导致了他的精神疾病,最终诱发了他的自我了结,但这也并不全是精神病的使然。他在巴黎看过印象派惊世骇俗的作品后,就想要将自己的艺术生涯推翻重来,并且他渴望自己的艺术得到认可,足见他多想在艺术界有所成就。其实艺术家们都苦心孤诣,想让自己的艺术登峰造极,形成烙上个人鲜明特色的艺术体系,所以彼此难免摩擦,比如他与高更。尽管失去了大半个耳朵,但却成就了后印象派三大巨匠里的两位。所以这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选择在圣维尔饮弹。他与医生在观念上的矛盾激化了他的精神病,并且他自认为他当时的创作已经达不到他在阿尔的作品了——尽管他去世前才完成的《麦田里的乌鸦》仍然是他绝对的代表作之一。换句话说,他自认为他的艺术生命已经濒临终结。所以,他选择在清醒时自己结束它,不是绝望,而是渴望。
他渴望什么?爱情?金钱?地位?是艺术生命的更上层楼。他渴望能够在艺术上再有所建树,但他自己却感觉力不从心,这也是追求完美的副产物。《奇葩说》第二季有一期辩题为“长生不老是不是件好事”,正方的马薇薇抛出了一个崭新的角度,她说长生不老并不代表不会死去,恰而相反,长生不老代表着你可以决定你将如何死去,你可以自由地决定你何时、何地、何因去走向死亡。所以我们羡慕长生不老,应该不仅是因为他们可以永葆青春,更是因为他们是自己命运的掌控者,连生死都可以掌握。所以梵·高选择自杀,可以说是他想让自己的艺术生命真正地有始有终,而这恰恰是艺术生命的最好归宿,这样,艺术会更显得永垂不朽。这也是对艺术生命的渴望。这种渴望不是梵·高的专利,只不过添上精神病的诱导,得到了惨烈的爆发罢,造就了他的“欲为”与“为”。
我并不是想要推崇自杀什么的,只是觉得这种彻骨的热爱真是愈发罕见。有多少真正的热爱呢?大都不过一时脑热,72小时一过,就在九霄云外了。这又尤显梵·高之伟大,这种伟大是不局限于时空,或是一方素布和几抹重色的。引用《Lust For Life》专辑同名曲作结,我现在觉得这张专辑有点致敬梵·高的影子了。”There’s no more night/ Blue skies forever/ ‘Cause we’re the master of our own fate/ We’re the captains of our own souls/ So there’s no need for us to hesitate/ We’re all alone, let’s take control/ And a lust for life/ Keep us alive”(只余今夜,而深邃的苍穹永不消逝,因为我们掌握自己的命运与灵魂,因而我们无须踟蹰。彼此都踽踽独行,让我们把握人生,而生之渴望,使你我不朽),这是只有艺术家才具有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