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周记】聂子钧||读《都柏林人》

乔伊斯向我们讲述了这样一个人:在狂欢中选择压抑,在爱情懵懂时选择压抑,在婚姻中选择压抑,在失意时选择压抑,甚至在死亡与人性光辉开始散发时也选择了压抑。他还有一个名字叫“都柏林人”。

其实真正压抑的不是都柏林人,更不是都柏林,而是作者渲泄情感所打翻的百味人生。

与奈保尔的《米格尔街》相比,都柏林显得太大了些,故事如旅行者的足迹,很少交汇,也正是如此,反而铺平了卷集的社会百态,一点点捋清,却又蕴生出抽丝剥茧后的浓郁的社会气息。据说乔伊斯自22岁离开家乡都柏林后再未回来过,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愿收获他笔下的压抑生活吧。

刚刚说过,“压抑”全权是为渲泄情感服务的,窃以为情感有三:一是讽刺;二是怜悯;三则是对爱情的思考。

一个一个来,全书以《姊妹们》开篇,便刻画出一位迂腐可笑的神父形象,之所以形象倒不是由于细节刻画,而是借助他人的记忆与评论反而更引人注意。《委员办公室里的常青节》也运用了这一手法,大概便是我理解的“意识流”。一位迟迟未出现的委员,一屋子为他拉选票的男人,空气中充斥着抱怨与对帕奈尔的敬重,一位不负责任的政客形象跃然纸上。细细想来,颇像荒诞剧《等待戈多》的情节,不知是不是吸收了同是都柏林人贝克特的思想。

《泥土》中的玛利亚在我心中是下层劳动人民的真实写照,虽在生活中惹人喜欢,却也摆脱不掉落魄死去的命运,丢失的蛋糕与万圣节前夕摸到的泥土便是预备的讯息,乔的泪便是乔伊斯为她唱出的怜悯之歌。

爱情与死亡一样,都是故事中永恒的主题,如果说死亡还是为压抑提供切入点,那么爱情中的种种便是其本身存在的状态。《伊芙琳》中单纯的少女终究拿不出放弃家人与男友私奔的勇气;《痛苦的事件》中的男人为死去的情人深深自责。仿佛不是作者选择使那些人压抑,而是一段段亲历的爱情本身裹挟着压抑的病毒,散播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乔伊斯一定想到这些故努力使表面上文字变得菲茨杰拉德式的雅致,可这雅致丝毫不与压抑相冲突,反倒生出一丝凄迷。

几声轻轻拍打玻璃的声音使他转过身面向窗户。又开始下雪了。他睡意蒙眬地望着雪花,银白和灰暗的雪花在灯光的衬托下斜斜地飘落。时间已到他出发西行的时候。是的,报纸是对的:整个爱尔兰都在下雪。雪落在阴晦的中部平原的每一片土地上,落在没有树木的山丘上,轻轻落在艾伦沼地上,再往西,轻轻地落进山农河面汹涌澎湃的黑浪之中。它也落在山丘上孤零零的教堂墓地的每一个角落,迈克尔.福瑞就埋葬在那里。它飘落下来,厚厚地堆积在歪斜的十字架和墓碑上,堆积在小门一根根栅栏的尖顶上,堆积在光秃秃的荆棘丛上。他听着雪花隐隐约约地飘落,慢慢地睡着了,雪花穿过宇宙轻轻地落下,就像他们的结局似的,落到所有的生者和死者身上。

这是《死者》的结尾,也是我最喜欢的一篇。舞会狂欢的歌声牵动妻子思念死去男子的心,丈夫无力作答,这不是谁与谁的错,是夫妻间未知隔阂而产生的疏远感,即使同床共枕,梦却依旧是自己的,谁也夺不去。这也是手法中非“意识流”不可的精彩一笔。

余秋雨在《行者无疆》里说过:“爱尔兰是一个偏僻岛国,为什么青春生态如此前卫,文化艺术如此新锐?”

“我想大鹏未必来自于高山,明月未必伴随着繁星。当年爱尔兰更加冷落,却走出了堂堂萧伯纳、王尔德和叶芝,后两位很有今日酒吧的波俏风情。更出格的是荒诞派戏剧创使人贝克特和《尤利西斯》和作者乔伊斯,石破天惊,山鸣谷应,一度使全世界的前卫文化,几乎弥漫着爱尔兰口音。”

“爱尔兰不喜欢乔伊斯,乔伊斯也不喜欢爱尔兰。”

“它会使习惯于传统小说的读者不习惯,但一旦有了它,人们也就渐渐对传统小说不习惯起来。”

“爱尔兰一度拒绝他,也是因为不习惯,而现在,谁也不再习惯一个没有乔伊斯的爱尔兰。”

真真正正的好书,是值得反复品读的,距《都柏林人》出世也有一百多年了,就算百年后再回头看看,其中的风味也是时光带不走的。

这是我整理思路最长的一篇读书笔记,即使这样,还是写写停停,思考是不是漏掉什么该写的感想,写完后也总怀疑没有把自己的思绪明明白白地转换成文字,生怕流失掉一星半点。其实其中的故事我也不是全看得懂,如《阿拉比》和《圣恩》中人物行为背后的喻意我真不太能理解。但无论如何,感谢乔伊斯,使生活多一份荒诞与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