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那是骨头。
头顶是灰暗的天,脚底是沉默的地。他们是那个时代无言的注解,又或许,是一片古老的土地的灵魂。他们是黄石公说的其道足高,而名重于后代的人。
我想到一个不甚有名的人,孤独,而寂寥,那片摇摇欲坠的城墙上最后的守夜人。
钦宗残忍,逼迫他亲眼看着自己爱了一生,守了一世的城陷落,坍塌。
他叫李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臣。他痛苦的背影和溅落在那座城上的血泪,随着光阴一起湮没,幸而,历史收藏了他的骨头,一具刚直了一世,拥有真正钙质的遗骨。
他还在国子监担任教师时,与陈东组织学生请愿,即使他知道那个腐朽的王朝不会因为他的自焚而温暖半分。他的爱广阔无疆,守护是他的执念,纵使被所有人抛弃。
无怨无悔,那是一个乱世儒生的宿命。
有人说,那是孔子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在这片土地上画下的符咒,以庇佑这片土地上 的人生生不息,勇往直前。
我知道我曾经怀疑过儒学,好人与好君,好臣不能一概而论,我见过太多太多被儒学家们教成废物的皇帝和臣子。同时在儒学的绝对统治下,许多真正有能力的臣子被歪曲成奸佞,并在后世的演义小说中不断发酵,成为十恶不赦的恶人。从李斯,到杨素和史万岁,到恶名昭著的庞籍和狄青,文彦博,还有恶名并不很盛的王曾。他们或多或少有自己的私欲,但是相比于那些在朝堂之上互相弹劾,争斗不休,为赶走所谓的“小人”连政事都可以懈怠的君子们来说,于国,于家,于社稷,高下立显。儒学,特别是汉唐以后的儒学,具有很高的排外性,也许对很多儒生来说,未习四书,不通五经,便不是个才子能人了。
但是儒学有他自己的作用,在某些时候,儒学所倡导的家国观念是民族的支撑,那是一种让人的人性驱逐了原始的兽性本能的力量。生命,金钱,甚至家人,皆可抛诸脑后。戴上儒学的滤镜,天地是他们的家,众生是他们的命,决疑之才,生成之德。
儒学也许难以培育真正的能臣,但能培育无可辩驳的好人。
那是一种执念,那是书生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