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周记】尚诗睿||读《人类的群星闪耀时》

历史的长夜,正是因这些辰星的普照而显得不那么无聊。

茨维格在书中的《序言》里说道:“我丝毫不想通过自己的虚构来增强或者冲淡所发生的一切的内外真实性,因为历史本身在那些非常时刻已表现得十分完全,无需任何后来的帮手。历史是真正的诗人和戏剧家,任何一个作家都别想超越历史本身。”所以他把这十四篇作品称作历史特写,而不是historische Erzählungen或者Legenden.然而我以为,历史其本身固然已精彩纷呈,但如若没有他运用气氛的渲染、环境的烘托、旁衬的笔法、心理的刻画等各种文学手段,这些充满戏剧性的决定性的历史时刻或许只会是教科书里干瘪的几行文字,几张图片。是茨威格让这些漫长岁月中的高光时刻变得流光溢彩、闪耀无比。

歌德有云:“在限制中才会显露身手,只有法则能够给我们自由。”茨威格将真实的历史写得栩栩如生,他既没有失去真实,也没有囿于真实。閲讀本书时我最大的感受便是:即使这些历史故事早已被剧透得一干二净,我却依然为文中的主人公紧张不已,被格鲁希的蠢笨急得跳脚,在看着亨德尔在肉体和精神上两次复活时流下泪来……我不由自主地被代入了,进入到那个与我毫不相干的时刻,沉醉于茨威格慷慨激昂而极富煽动力的文字中,久久不能抽离。

五年前,我已读过这本书。但那时我私以为这是本被高估了的书。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让我感到厌烦,场面描写极度夸张和戏剧化。然而此书受到如此多的赞誉,必然有其不俗之处。于是我不断思考,茨威格为何要写一些历史片段?为何要选取这些来刻画?又为何要使用这些手法来完成對於它们的纪实?回答这些问题的最好方式便是重新閲讀这本书。五年后,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茨威格的历史特写不仅是写历史,更是通过历史事件和人物引发思考,使我们聆听历史的回声和教诲。且不评价茨威格對於简单的历史情节描写是否过于冗长,心理描写是否赘余,(尽管这是茨威格叙事的显著特征)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喜好。但无疑的,作者在叙事时意味深长的、诗情画意的、耐人寻味的议论,总是将事件升华,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他所描写的人物,总是具有多面性,有着人性的光辉,也不可避免地带有着丑恶一面和悲剧色彩。学会辨证地看待历史,这些对我们有着更深层次的启发意义。

茨威格在文章中说:“命运总是迎着强有力的人物和不可一世者走去…但有的时候,命运也会出于一种奇怪的心情将自己抛到一个平庸之辈的手中…但是当重任突然降临到他们身上时,与其说他们感到庆幸,毋宁说他们更感到害怕。他们几乎都是把抛过来的命运又哆哆嗦嗦地从自己手里失落…因为伟大的事业降临到渺小人物身上,仅仅是短暂的瞬间。谁错过了这一瞬间,它绝不会再恩赐第二次。”这是有趣而犀利的观点,这是成大事者与平庸之人的区别,这颇有些宿命论的意味。然而鲁热在创作出天才的《马赛曲》后的生活更加平凡而悲惨,格鲁希因谨小慎微而让历史走向另一条线,这些例子又佐证了茨威格的观点。这观点是对是错,姑且不作讨论罢。

拿破仑因在关键时刻重用格鲁希而致使自己兵败滑铁卢,从而结束政治生命。千年的东罗马帝国,由于一座无重兵把手的凯尔卡门,被奥斯曼土耳其从此地攻破君士坦丁堡从而使历史揭开新的篇章。当俄国革命面临紧急关头的时刻,列宁毅然乘坐一节封闭的车厢,取道德国,返回祖国。七个月后,其领导的十月革命爆发,建立有着新信仰的政权,改变了整个世界。这些“偶然因素”决定了世界的发展。我们不禁发问:历史究竟是由无数的“偶然性”还是由唯一的“必然性”决定?这是争论了、困扰了千年的谜题,也是永不可能有公允结论的谜题。总之,已逝的历史没有那么多“如果”。时间永远分叉,通向无数的将来,它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既已选择这张错综复杂的网中的一条,既然以现在的科学手段无法走上另一条可能的时空线上,那么我们能做的,便是根据历史经验,防患于未然。

一本与它所承载的历史同样不朽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