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白鹿原挣扎了一个世纪,听百灵鸟唱了一世纪,看锣鼓敲响了白鹿的精魂,从山林间跳跃着出来,田垄焕发生机。白鹿原上的男男女女真实地生活着,闹腾是一天,平稳是一天,人死了是一天,人活着照样是一天。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深切感受土地下浸染的血泪,聆听古早时期传来的史书,仿佛连眼睫毛都在颤抖似的,胆战心惊,只是翻着,人们的嘶喊便从某个年代里的史书里穿透进双耳,随即心底又缓缓流出婆的催眠曲——
“马驹俺娃好好睡,婆给你挡狼。”
狼是挡不住的,只要白鹿在,白狼就一定会在某个黑魆魆的夜晚趁虚而入极速穿梭,惊动熟睡着的婴孩。婴孩尖锐的啼哭声警示人们:狼来了。
不过我更乐意倾向于白狼与白鹿共生的说法,人间大善大美的事物总有瑕疵,就好比乾坤间的阴阳平衡,世界上本没有绝对好坏的说法,白鹿原更没有。白鹿原是地地道道的中华土地,供白鹿原的人们吃饭、睡觉、做爱、与革命。我贪婪地捕捉马尔克斯的影子,在文字的交织与媾和中感受陈先生的思潮涌动与悲欢绸缪,直面白鹿两家男人脸上的映着的时代的熠熠生辉的光,偷觑着许多许多年的田原上的秋老虎的洋溢了泥土味的暖风,又吹得人燥燥的,吹得人儿眼泪直往下淌。
咋个才叫真正的活法?朱先生知道。人要想活得顶漂亮,就要追求信念,不跟随命运漂浮,在动乱的世界里用双手奋力划水,才有了惺惺相惜的对手,才有了战场上敌人的尊重,才有了至死不渝的爱情。要做个(好)人,做个腰杆挺直的(好)人,无论沧海桑田,无论宠辱爱恨,都不抛弃华夏子民的精神气,不抛弃文人书生的精神气,像晶莹白鹿,才不惧怕凶恶的长着獠牙的狼。
“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故事回到开头,我们都是历史的初学者,感知着明月之下起起伏伏的沉浮世事,在对与错、善与恶,美与丑之间的灰色地带徘徊,等黑夜里有白鹿角抚过似的,逗起惊涛,引起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