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创作]姚芊芊：嗨！小东西！

嗨！小东西！

 

姚芊芊

 

【01】

 

八点钟的早晨，空气充斥着清新蓬勃的气息。

今天屋外格外热闹，不像平日的冷冷清清——可以理解，大家都一把年纪，都觉着少一事是一事，没谁愿意第一个化解这尴尬的氛围。像我这样性格孤僻的人又有许多，都只想自己一个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在家的时候就常被女儿啰嗦：“和隔壁的格林阿姨多去走走吧！她性格很活泼的，还经常给我们送松饼吃。”我就不喜欢格林女士。她的无可挑剔就像她的松饼一样完美。

常常有人说我性格古怪，从小被叫做“怪人菲比”——我只是个有性格的人罢了。

推开门，不敢相信我眼前看到的景象——成群的孩子围绕着几个老人，跳着舞，唱着歌；老人给孩子们讲着故事，帮他们扣好大衣扣子……所有的人欢笑畅饮，而我，始终是一个不喜欢融入集体的人啊。我为此番景象感到欣慰，同时掉头打算回房间继续完成我的音乐创作。是的，我虽然老了，但我依然有我未完成的梦想。

 

【02】

“哪来的这么多人啊！我的心情糟透了！唱歌跳舞真让人难堪！”

是个小男孩。金黄凌乱的碎发，一双湛蓝的眼睛忽闪忽闪。他嘴里说出的话真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小孩说的。小孩不都喜欢唱歌跳舞的热闹吗？真是个怪小孩。

因此我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嗨！小东西！”我向他挥了挥手，他望着我，嘟着嘴说道：“老婆婆，我不会和你跳那愚蠢的舞蹈的！”

“我也实在觉得那舞蹈的确愚蠢。小东西，你从哪里来？”

他做出无奈的神情：“和那些跳愚蠢舞蹈的小屁孩一样，从旁边的幼稚园来。嗨！老婆婆，别叫我小东西，叫我托尼。”

“托尼。”我伸出手，“我叫菲比。”

真是个怪小孩。

 

【03】

“菲比。我真觉得我不该在这儿！我至少可以上三年级！我已经会简单的算术了。”

“我也觉得。把你放在这真是暴殄天物。”

“爹地妈咪也一点都不理解我。你觉得我还是喜欢变形金刚的年龄吗？那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我还要装作喜欢的样子，才会让他们高兴。”

“你懂的可真多。我实在觉得对已经六岁的你来说变形金刚还是太幼稚了。而我曾经是多么渴求一份礼物啊！哪怕是变形金刚也好。对不起，谈到以前的事情……”我害怕他把我视为那些平凡又无趣的老人一样。但我真的平凡，碌碌无为，芸芸众生。

“您请讲。”

 

我并不是生在一个正常家庭。

我常常看见那些一家三口手拉手逛街的人们。他们让我羡慕，让我嫉妒。生父跑了，继母自杀，生母抛弃我，继父进监狱。我14岁到纽约，开始打拼，自己养活自己。孩子们嘲笑我，叫我孤儿，打骂我。我都不害怕。我的祖母告诉我，人是有魂灵的，所以我相信我的父母也在远方为我祷告，如果他们去世了，他们的魂灵依然保护着我。

在纽约，我自己学吉他，自己创作歌曲。嗨，小东西，想听听我的作品吗？可能你不喜欢歌曲，我遇到的很多人都不喜欢我的歌曲，但我后面依旧找到工作了不是么？这是对那些不相信我的人最大的抗议！我在酒吧当驻唱，我很享受所有人望着我认真聆听的样子。我知道，那是祖母的灵魂，母亲的灵魂在守护着我!

 

“我想听听你的歌曲。”

“我不介意为你歌唱。”

 

【04】

“菲比！我又来看你啦！”

是托尼。随着他的到来，我每天的心情都是愉悦欢快的。他也特别喜欢我唱的歌，每次为他唱歌，我都感觉自己回到了年轻时候。知道他要来，我特意为他烤了燕麦饼。

“托尼，这是给你的。”

燕麦饼还冒着热气呢！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来大口地吃，他边吞咽边点头，露出了他这个年龄的孩子的本色。

“菲比！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以后每天给我做好不好？”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如果每天做的话，会不会对其他的饼来说不公平？”

“真是个怪老人。”托尼抱怨了句，又从他军绿色的包里翻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也装着热气腾腾的东西。“你拿着。别一口吃完啦！”

我打开塑料袋——是鸡肉卷！我匆忙地塞给托尼，赶忙摇头。

“鸡肉过敏？”

“不，不，我不吃有脸的食物。它们的魂灵会诅咒我，我也会一直想着这诅咒，觉都睡不好的！”

“菲比，你就试试吧！不会有魂灵的诅咒的！”

“如果不好好对待它们，我的祖母会对我失望的，圣诞老人也不会再给我送礼物了，一切都会变得很糟糕！”

“让我怎么说你好呢？真是个怪老人。”

 

所有人都说我怪。

以前也组过乐队，在乐队里他们叫我WEIRD GIRL。

队长叫安妮。是个打架子鼓的剽悍女孩。仗着自己有钱有权，便一副老大模样。只是因为乐队需要“一个金发的吉他手”。我便进了乐队。每天听她用不在节奏的节拍发出难忍的噪音，其他队员还一副赞美模样，我都会想念祖母，祷告，期待会有更好的明天。

安妮不喜欢我的音乐，她说这像“发霉的摇滚散发着恶心的臭气”。在没有能力的时候，一切都只能忍受。直到某一天她说：“我受不了你恶心的创作！你应该感谢你那个不知道是谁的母亲把你生出了如此美丽的金发，除了这个你一无是处！”她边说边揉着她那干枯的黑发，一脸的怜悯。我重重地扇了她一个巴掌，砸烂她的架子鼓，吼道：“我受不了你变调的发霉摇滚！”

我就是一个怪女孩。我有我自己的性格。

尽管之后我一次又一次失业。我不要施舍，我宁愿一无所有。

 

【05】

托尼为我的身世感到惋惜，常为我实现一些我曾从未拥有过的梦想。

托尼说：“你把你的歌都教给我，我以后当个歌手，把你的歌都发布出来。”

“你真是个善良的人。”

 

我手把手教他做三明治。

我问托尼：“你认识乔治先生吗？”

“他是个恶心鬼，还缠着我们索要金钱。他说他没钱吃饭，但是他有钱买酒！他身上的臭味和酒味，闻起来常让我想吐。三明治什么时候好？我迫不及待想吃了。”

“谁说是给你吃的呀，我是要给乔治先生。”

“给他？为什么？他那么一个醉鬼，根本不值得我们为他付出！”

“完成啦！咱们走吧！”

我们把三明治给了乔治先生，他眼里流出滚烫的泪水。“谢谢你们！先生小姐！主保佑你们！”

 

失业的时候，我一个人抱着吉他，在纽约的街头。

所有人行走匆忙，但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个笑柄，至少我是为自己活着，赚自己的钱。我注意到那么一位先生，他每天从我身旁经过，但从不给我金钱。有时候是三明治，有时候是威士忌，有时候是琴弦（他也许注意到我刚弄断一根）。他总是给予我最需要的东西，这有时比金钱更重要。

某一天，他给我的，是一份工作。

“菲比小姐，我欣赏您很久了。我开了一家酒吧，要不要到我们这里驻唱？”

 

“我从没见过他那样。你为什么要帮他？”

“他也是一个人，我想到了当年的我。没有父母，一个人学吉他乞讨的我。也会为了一片三明治而流泪。”

“不管怎么说，这种感觉真好。”

 

【06】

 

“菲比，后来你怎么样了呢？”

“很幸运，遇到对的人，度过余生。”

 

迈克的出现，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我也永远记得婚礼殿堂上的誓词。

“我的成长过程中，并没有正常的双亲，或像是大家拥有的正常家庭。我一直觉得生命有所缺憾，但今天我站在这，我深深了解到我已拥有一切，你就是我的家人。”

“你既仁慈又慷慨，却也怪异得很。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场冒险，我无法置信自己有多幸运，我已等不及与你共度余生。”

尽管后面还是你先走了，但是你的魂灵每天都陪伴在我左右。

我们的女儿很好。她嫁得很远，但是收获了真爱。我不孤单，我有你，有托尼。

 

“菲比我要走了。”

“去哪？”

“去学音乐，读一年级。你忘了吗？我要当歌手的！”

“小东西！主保佑你！”

托尼笑了，那样的笑好像意味着他真的长大了。“菲比！你教我感恩，教我帮助他人，教我拥有梦想，教我相信神灵，教我不要吃有脸的食物……”

我可没教你不要吃有脸的食物。

我抹了把脸。眼泪滚烫。

 

后来怎样了呢？希望你很幸运，遇到对的人，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