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5访谈分点分析
曾麟茜
课题：现代化背景下旅游业对东北游牧民族民族文化心理的影响——以弘吉剌部为例
访谈分析：
一、旅游业对生活态度的影响
1.【现象】制造额外经济收入，但畜牧业仍为主业，旅游业为副业。旅游业的经营持续1-3个月/年，剩余的时间都放牛羊。
2.使生活条件改善，牧民“越来越幸福”（原话）。从前牧民生活艰苦，现在（在现代科技的影响下）更加方便。从“越来越幸福”可以看出，人类的基本需求（可以理解为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的生存需求）是共通的，这一个层面上无论游牧民族与否，幸福观应是相近的。
3.牧民们学会逐渐加快生活节奏。“（生活节奏）必须快点啊，不快点不就完了，那就跟不上社会，不是成原始人了？”可见旅游业在某种程度上使得部分牧民得以与外界沟通，从而通过加快发展生存来避免封闭滞后而消亡。（保罗·奥斯特《幻影书》：“要么失落，要么兼得。”跟上节奏，是现代社会中一个理想而明智的选择，体现了一种面对社会变化乐观的心态）游牧民族的生活本身是充实忙碌的：当问到“娱乐形式”或“闲暇时间的分配”时，受访者表达了“没有什么闲暇时间”的意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牧民的生活内容在现代社会下会增多，但是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生活焦虑，依旧保有游牧民族平静的生活态度。
4.【现象】诸如骑马、射箭等民族活动，在不停地淡化。他们有弓箭，会使用，但是几乎不再使用。这里有一个矛盾：一方面，使用得越来越少，另一方面，受访者相信这些“永远会流传”。是否为一种盲目的相信？或者是在她的概念中传统的生活的内容已经残缺不全？
5.【现象】对他们已有的信息进行了碎片化的补充。信息在部落内传统的传播方式应该是口耳相传。受访者有一次很自然地说：“马的智商相当于一个七、八岁小孩。”我们问她如何知道类似的科学知识，她回答：“大家都这么说。”（《东北游记》：“在乡下，好像什么东西都是 ‘生出来就到处有’。人人都是什么都知道。”游牧民族内部的信息应该也是这种扩散的模式。）但是，出于对各地游客需求的考虑和与他们的交流，他们会接触到一些碎片化的来自外面世界的信息。
6.一定程度上使生态环境恶化。有中国游客的地方就有垃圾。（有一个美国朋友来中国最喜欢拍景点的垃圾，每每想到我的心情便会很复杂。）
二、旅游业对宗教信仰的影响
1.当被询问到对于民族的信仰有什么影响时，受访者坚定说：“没有任何影响。”原因是，该放牧的依然放牧（“放牧就是男人的事”），即使是旅游旺季，家庭内仍然各有分工，好比父亲外出打工，母亲在家做饭。目前他们原本的生活方式并没有受到（我们设想的）“威胁”，只是对他们生活内容的一个“添加”。就像“汉族文化，现代文化，只是对我们传统文化的添加。但是传统的东西是肯定不会变的。永远也不会。你不可能说要我们只信仰习近平，忘记成吉思汗。习近平都不敢，也不可能。”
- 宗教信仰从个人崇拜到形式传统。无可否认的是，一代一代，像我们对毛主席的感情没有爷爷奶奶辈那么深厚，弘吉剌部的孩子对于成吉思汗的感情也是随时间递减的（我想：事实真是这样。那么一个民族的文化怎么长时间维系呢？可以流传多久呢？）。那么越到后期，时光侵蚀加上外来冲击，许多祭拜活动可能会“因其为传统，而遵守传统”（两个半句中间情感是断的，只存在亚里士多德逻辑学第一个Barbara关系），而不是“因为我从内心里信服，所以遵守传统”。一个重要现象是，他们不会质疑自己的信仰，信仰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好像缺少了个人的因素。在美国，一些非基督徒家庭的青少年、成年人选择皈依基督教，更多的是基于有意识的思考和发自内心的认同，而不是环境潜移默化的影响。自认为，后者远比前者有力量。
信仰对象概念化。成吉思汗在与他同骋沙场的族人心中一个有血有肉的首领，是一个多维的完整的人，是一个直观的英雄；然而随时间流逝，他逐渐变“瘦”了，从多维到一维，变成非直观的英雄。也许到了最后，人们对他的了解和信奉全部浓缩成一句话：“成吉思汗建立了蒙古。”这样他的中心形象固然可以保留，但是那时他已经从一个人，变成了一个概念。
三、旅游业对思维模式的影响
经济效益替代信仰成为主要影响思维模式的因素。从前不杀马匹是更多是因为他有战功，帮助成吉思汗建立过蒙古；现在有些家庭（比如受访者家庭）不再养马匹，因为“少有人吃马”、“马肉便宜”、“成本太高”等等。他们会习惯与用更加经济的思维模式来做出选择，存在商人的趋利性。这与旅游业的发展，牧民在市场中的融入是分不开的。
四、旅游业 对牧民对自己文化和汉族或现代文化的看法 的影响
1.从受访者的态度来看，如果汉族文化、现代文化可以给自己带来收入，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那就是欢迎的。“钱总不嫌多的。”一句话在整个访谈中出现多次，足见旅游业给他们带来了美好生活的多种选择，以至于牧民对原始生活的依恋降低，对美好现代生活的诉求加强。也许我们可以从这里推测，一旦旅游业保持发展，逐渐取代他们的畜牧业成为主产业，那么他们最终会被完全汉化或“现代化”，因为这已经成为一种趋势。跟货币在地中海沿岸产生和普遍化的原因很相似。（比如，A城邦开始使用金子作为一般等价物，那么在A城邦里做生意的商人会到B，C城邦去得到成本较低的金子，原本B，C的商品相较A会失去竞争力，从而采取与A相同的模式。现在弘吉剌部的第一步已经迈出，后来的事情便只是早晚的问题。当然是在自然环境允许之下。）
2.父母（包括受访者）希望孩子走出草原，去大学念书，将来找一份好工作过上好日子。采访者：“您觉得如果孩子长大了考大学出去不回来，您会失望吗？”受访者：“我们都希望孩子考出去啊。要以后还在草原多没出息。天天跟着一群畜生，开心就打，不开心就骂的……我们都是这么想的。”从这里可以看出旅游业带来的“外面的世界的可能性”已经强烈地搅动了他们对于自己部落原本生活的态度的坚守。在他们的意识里，现代普遍认同的美好生活模式（学历高、成家早、生活条件好）已经比部落传统的美好生活模式更加优越。这也预示着传统生活模式的不断消退，最终将让位于现代化的生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