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周记】刘音琪‖《长恨歌》

七分,向着岁月

有一个很意林的小故事,说一个学生写了一篇关于罗曼.罗兰的论文,大量引用,结果导师评语:八十五分,八十分给罗兰,五分给你。

对于《长恨歌》,我也有相似的回答:八分,一分留给小说,剩下七分以致意五十年的上海时光。其实八分仍有虚高,但对于岁月,低于六分总不好意思。为什么如此?一句偶然获得的话,我一直奉为金玉良言“写小说,心要诚,不要总想着抖机灵。”话很简单,是人人都懂的道理,但心浮气躁时拿来念两遍,有奇效。

标题是小说的门面,不求华光烂彩,至少要有格局,要担得起好故事。平平无奇也无妨,好比黑发卡,隐在发髻里,总不难看。有功力些的,村村朴朴,却厚道,越咂越有味。然而《长恨歌》这题目真是自砸招牌,自作聪明。

“长恨歌”完全套用白居易的《长恨歌》,而且套用得很不高明。

首先,正儿八经搞文学创作的人极少这么直接照搬前人的标题,倒不是侵权的问题,通俗一点说,叫大家都要面子,往高大上了说,是艺术操守。自己的作品自己最了解,难道连取个好名字的心都不肯费?有些档次的网文写手都不会直接套一个“名标题”了事。倒不是不许化用,不少名著题目也颇有典故,可这种渊源是暗的,作为底蕴默默埋藏,好比唐明皇杨贵妃,古典文学的经典IP,有白居易的《长恨歌》一炮而红,经久不衰。但洪荒据此写的一部戏并没有叫《长恨歌(戏剧版)》,他将“七月七日长生殿”一事提炼出来,取名《长生殿》,既是李杨二人的爱情誓言的见证地,又以建筑的冷寂寒硬为这份馥郁如蜜的风流事铺下幽咽的基调,“长生”二字更是逸出神仙色彩与太真飞仙隐隐呼应。

自己取名它不香吗?

再者,“长恨歌”这个符号与王安忆的小说并不契合。

王琦瑶的故事是弄堂里的,小家子气,小女人得坦坦荡荡,倒是有一点“可以亵玩”,伸手可摘的娇媚,一点贪花恋色一点随波逐流,她虽也没什么向上走的路,但这向下却是稀里糊涂,顺势就走下去了,并不像被逼的,她的痛是琐碎的,注定沦为平庸又不服气,渴望耽于物欲却忘记荣华已尽。王安忆用“长恨歌”取的是“长痛不息”之意,可惜大错。

第一,王琦瑶这样的人生不宜从“痛”着笔。糊涂贪欲,顺着本能向下走,蒙昧的心智里为自己委屈,可这委屈不深,因为等一会儿就可能得了好东西。用春秋笔法在不经意处点出一份荒芜,岂不比写近乎流于伤感主义的“痛”好些?

第二,不管有意无意,“长恨歌”已经是一个文化符号,“汉皇重色思倾国”,隆重华贵的帝王爱情,是国色灼艳,是珠翠金钿,是“花开时节动京城”的深色逼人,安在这个故事身上,怎样看都是别扭,白衬衫佩了路易十四时期的巴掌大的镶钻胸花,何苦来?标题这种量体裁出来的西服,不宜乱借,更重要的是,这让读者第一眼就看出——她抖机灵了。